他碰上的上司,是个贪冒手下军功,克制部下赏赐的世族出身军官。在他的手下吃粮,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命大了。从辽东回来后,他的军功赏赐都被上司领了,而一身伤痕的他则被清出了队伍,也许这算得上是那上司唯一对他的好了。
带着一身的伤痕他又回到了老家博陵郡,重新干起了老本行,上山打柴烧炭。回乡后没多久,博陵因皇帝临时驻跸,而被改称为高阳郡。不过这对他的生活并没有半点改变,他依然是个烧炭者。
原本他以为,三征辽东,军功赏赐被上司冒领,这应当算是他遇过最让人愤怒的事情了。可实际上,那却并不是。大业九年,皇帝终于从高阳回了洛阳,原本他以为生活能恢复平静些。可随之而来的是河北的大动乱,高阳郡处在河北的中间位置,不管是河北哪里的盗匪四出劫掠,他们这里总是要被顺带上一二回。
来来去去,他连烧炭也做不成了,他不想自己到死时是一个乱匪,带上了砍柴的斧子,他和那些乡亲们四处流离,一年又一年,眼看着河北的土地荒芜,一起逃难的乡亲们不断的饿死、冻死,他也只能无助的伤心。
原以为,他会如那些死去的乡亲们一般,最后再也支撑不住,就倒毙在路边的荒野之中,又或者在某个寒冷的夜晚,就那样无声无息的在梦中死去。
可是没有,也许是参加过三次征辽,也许是因为多年的山中伐柴烧炭,他的身体比大多数人都好。甚至凭着敏捷的身手,他还能不时的打到一两只猎物,大家一起熬汤喝。
辽东军来了,可在最初的恐慌过后,他发现,他们并没有如那些在一个个坞堡中的世族、地主豪强们,所传播的那般。他们不但不是来毁灭河北,反而是给河北人带来了希望。辽东军兵马强壮,铠甲精良,甚至粮食丰富。
他们不像那些坞堡中的世家、豪强们一般的讨厌驱赶他们这些流民,反而聚拢安抚他们。给他们饭吃,给他们衣吃,还给他们田地,让他们互相帮助重新搭建房屋。
已经三十的炭头,这些年本来一直是一个光棍。这几年流离之时,与他一起的那些乡亲中,很多人都是靠着他才活了下来。当初就有不少年青未嫁的姑娘,想要与他一起在这乱世中搭伙过日子。可他总觉得生活无望,不愿意接纳。
等到终于又回到乡里,他也如大家一般,分到了从没有过的田地。甚至他的房屋,也不是普通的草屋,而是由那些感激他的乡亲们合力帮他搭建的大木屋。有田有屋,缺的只是一个女人和孩子一起过日子了。
面对着那些好意来说亲的乡亲们,他终于没有再拒绝,选了一个不算漂亮,但却很贤惠温柔、却又长的很结实健康的女人定下了亲事。
成亲是大事,哪怕是刚刚经历了数年痛苦流离的乡亲们,大家越发的重视重回家乡的第一次热闹的亲事。东家送来一只山上打到的野兔,西家送来一点干果,南边的三叔家送来一些自己节省下来的鱼干……
各式各样的礼物,如果放在几年前,只怕是没人能拿得出手的,可是放在眼下,这些东西却是再珍贵无比的了。流离了几年的人,心中最恐惧的就是饥饿,所以平时大家哪怕吃不饱,可也会尽量的节省一些,储存起来。
“炭头啊,张家闺女可是个好姑娘啊,要不是这世道乱了。这般的好姑娘,你以往就是再烧高香也是娶不到的啊。这成亲后,可得好好待人家。”做媒说亲的村南三婶道。
刘炭头坐在那里,一张黑脸难得的红了一点,有些拘束的如同少年人一般,忙点头,却不知道如何说话。
三婶看他这个样子,笑了笑,“炭头啊,这女人成亲一生可就一次,可千万不能亏了人家。虽然现在大家没啥条件,可这闺女大家都喜欢,这几年我们也多托你照应才能活到现在。我们大家也商量了一下,这张家姑娘成亲,咱们刘家庄子无论如何是不能失了礼数,亏了人家的。三婶和你其它婶子们商量过了,其它的彩礼什么的咱拿不出,可这新娘子的凤冠霞帔,大红喜袍,却是怎么也得准备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