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问胡思乱想的时候,顾秉镰的话把他拉了回来,“张阁老,您怎么不进去呢?”
张问转过头,看见顾秉镰正站在旁边,听到顾秉镰称呼自己“阁老”,张问还有些不太适应,毕竟他觉得自己还算年轻。这时候张问有个想象,如果大明出了个甘罗,十二岁就进内阁,是不是也要称呼阁老?
顾秉镰面相很好,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眉间有三道严肃的竖眉,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是须发飘逸有君子风范……其实上顾秉镰是被魏忠贤强迫推上台的,属于旧魏党的人。
天上还下着小雨雪,张问看见顾秉镰的帽子有点湿了,正好张问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他便将伞撑开,遮在顾秉镰的头上,一边客气地说道:“元辅来得真早啊。”
“老夫来的时候,张阁老已经到了,您不是更早?”顾秉镰爽朗一笑,完全没有焦急的表情,这一点张问很佩服,也很疑惑,一个人的城府不可能深到这个程度吧?人可以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但是心情实在很难控制。
顾秉镰又看了一眼张问手上的油纸伞,低声说道:“最近吵得沸沸扬扬的驸马被刺案,听说现场有把油纸伞。”
张问不解地看着顾秉镰,心道你们还能利用这么一件事把我弄倒不成?我要真这么容易倒,那也太脆弱了吧。张问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打油纸伞的人多了去,莫非元辅也认为驸马是我杀的?”
顾秉镰笑道:“哪里哪里,老夫从未这样认为……再说老夫也管不着了,这是老夫的辞呈,您帮忙看看,一会就递到皇上那里去。”
张问接过那份折子,看着顾秉镰道:“元辅要辞官?”
顾秉镰摸着长须呵呵一笑:“老夫还留在这里作甚?别说,老夫现在心里面真是轻松了一头,总算可以回乡养老了。”
张问这时候才回忆了一下,顾秉镰在任期间确实没干什么事儿,什么都是魏忠贤的意思,他基本上就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姿态在做首辅,这时候他要辞官,估计还真没什么人想落井下石整他。
比如张问就不想把顾秉镰怎么样,别人读书做了一辈子官,都是一个阶层的人,也没什么私人恩怨;主要是顾秉镰从来不表现出自己想干什么事、他根本就没有政治主张,不过就是魏党推到前沿的一枚棋子而已。这样一个老人,虽然曾经站在对立的阵营,但现在他不当这官了,你整死他干甚?
其实顾秉镰不是傻,别人庶吉士出身,无数读书人中选出少数精英,能傻到哪里去,顾秉镰早都看明白了,他的做法是一种人生哲学……和李春芳有些相似,嘉靖以来的内阁大臣,得到善终的没几个人,李春芳就是一个,现在也许又会多一个顾秉镰。
“外边在下雨,咱们进去说话。”张问本着对长者的尊重,一只手轻轻扶了一下顾秉镰,一只手撑着雨伞。两人一起走进那厚重的朱漆大门。
一进大门,就是内阁衙门的范围,地方还算宽敞,但内阁建置之初,场地是非常狭小的,三四个阁臣,挤在一间屋子里做事,后几经扩建,才形成今日的规模。
内阁院子现共有三栋小楼,正中间一栋飞角重檐,宏敞富丽,是阁臣办公的地方;院子东边的小楼为诰敕房,西边为制敕房,南边原为隙地,后因办公地方不够,在严嵩任首辅期间,又于此造了三大间卷棚,内阁各处一应帮办属吏,都迁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