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埋伏令唐子禾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同行的白莲教老弟兄大半死于西厂番子冷箭之下,幸好当时唐子禾等人处于官道之旁,树林冷箭放了两轮,葛老五便果断护着唐子禾冲上官道,后面老弟兄拼死护卫,众人一路死一路冲,由于天津城外到处布满了锦衣卫,西厂也不敢做得太露痕迹而招惹秦堪,对西厂来说,秦堪是个无比邪恶的存在,一个敢杀几千东厂番子的人,一定不介意再杀几个西厂番子的。
于是待到唐子禾等人冲上官道,西厂番子追了一阵便不敢再追,悄悄隐藏形迹退了,唐子禾等人才逃得性命。
如丝细雨中,五六个人高一脚低一脚踩着乡间泥泞不堪的土路,跌跌撞撞地前行,众人一路沉默,心情比阴沉的天气更低迷。
身后扑通一声,终于有人摔倒,接着传来低低的呻吟和葛老五的悲呼:“石头!你撑着点儿!唐姑娘手里没药了,前面十里有个市集,咱们去那里给你找药治伤,石头!”
名叫石头的年轻汉子苍白着脸,虚弱一笑,接着剧烈咳嗽几声,胸前裹着的白布瞬间渗出殷红的鲜血。
“唐姑娘……对不起,下面的路,我不能陪你们走了,唐姑娘,你……已不是红阳女了,咱们也不是白莲教了,可是……最后我还是想问问你,咱们……每天拜的无生老母,真有这位神仙吗?我是不是……马上能见到她了?”
唐子禾跪在他面前,垂首泪如雨下,却死死咬着唇,此时此刻,教她如何再说一个欺骗他的字眼?
石头脸上忽然泛起一阵红潮,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用力握紧了唐子禾的手:“唐姑娘,弥勒真已临世了吗?红阳之期,最后光明终究会压倒邪祟的,对吗?”
葛老五放声大哭道:“去他娘的弥勒!去他娘的红阳!傻石头,咱们这群人都知道白莲教是个什么东西!就你最傻,真拿这狗屁无生老母当回事!”
石头虚弱一笑:“五叔,我再拿它当回事,当唐姑娘反出白莲时,我有否犹豫过片刻?情分……比啥都重要啊。五叔,我这心里,空落落,就想找个东西来信一信,无生老母也好,弥勒佛也好,有它们在,心被填得满满的,活着都有劲头儿了……”
“石头,百姓不懂这个,眼巴巴去相信,咱们干的就是蛊惑人心的事儿,难道你也不懂吗?”
石头似乎很累了,缓缓闭上眼,喘息着道:“五叔,白莲教这么对咱们,可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却不怪他们,真的,不管那次埋伏是不是白莲教的弟兄干的,我都不恨,红阳之期,天地黑暗,一切手段都是为了抗争邪祟,都是应当应分的……”
说着石头的语声越来越弱,却带着一丝如梦似幻般的笑容:“五叔……我觉得无生老母一定存在的,你们想想咱们的教义,多么真善美,多么纯净,比地上的雪还干净,真空家乡一定是最美的地方,我……我好像看到无生老母了,她……她来接我了……”
言毕,石头身子一歪,气绝。
众人跪地大哭,唐子禾眼眶通红,眼泪不停地滑落腮边,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哭出声。
葛老五满身伤痕,捶地哭了半晌,猛然抬起头盯着唐子禾:“唐姑娘,石头一辈子活了个稀里糊涂,你呢?你不会也和他一样,以为上次设下埋伏的是白莲教的马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