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敌人攻城,宋军自上而下,才堪堪与敌人斗了个平手,若是在野战平原,城头这一万多宋军,不是敌人的一合之敌。
他信步向前,凭楼远眺。
原本是飒爽秋日,此时却只觉得冰风刺骨。
绵延十余里方圆的土地上,伏尸处处,断臂残肢连同断矛残箭横亘眼前,一阵秋风吹过,将一面斜插在地的金人军旗吹的猎猎作响。黑与红,动与静,极目望去,只觉说不出来凄凉与残酷。
默视良久,赵桓终回转过身,向着康承训道:“我军折损不少,朕在这里,听得人报,胡斌和朱绩都已战死。朕心中着实难过,且去探看一下将士,一会等张浚他们来了,再说守城的事。”
他当先而行,康承训等人紧随其后,向着城头而去。
最外围的,是最后交战的摧锋营与班直侍卫,一见皇帝来了,各人急忙起身。
赵桓向着满身备污的易青摆手道:“不必如此了,战场之上甲胄在身。”
易青满头满脸的血渍,显然是冲杀过后的结果,他也顾不得去擦洗,待赵桓说完,便咧嘴一笑,答道:“礼不可废,陛下披坚执锐亲临战阵,臣等怎敢无礼。”
赵桓立身在满是血污的城头,放眼看去,一个个疲惫之极受创累累的士兵,就这么跪伏在自己身前,一具具尸体就这么趴伏放卧在城头四处,血水和着将士的泪水,犹自散发着热气。
他心中感动之极,刚刚如果还有些做作,待看到此情此景,脚底还沾染着将士的鲜血时,哪怕他心如铁石,也再把持不住。
“好生收敛阵亡将士的尸首,一个个的记清姓名,等长安侥幸守住了,朕一定要为他们建祠立碑,亲自祭拜,朕的子孙亦要如此,世世代代永为垂例,还要由官府养起他们的家人,不愁衣食!朕要让世间的好汉子知道,为国捐躯者则必享国家血食,国士为国,则国家必不负于国士!”
他这一番话说的极快,都是发自自己的内心,因此饱含着激昂与悲悯的情绪,说的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待这一番话讲完,城头四周寂静无声,良久之后,先是康承训等高级将领跪倒在地,然后在场所有的宋军将士,一并跪到,各人双眼含泪,一起道:“陛下如此体恤将士,臣等纵是粉身碎骨,亦不能报,必定死战到底,绝不会让长安陷于敌手。”
赵桓挥手示意,让各人起身,然后上前几步,亲手将康承训等禁军大将扶起,只道:“一会金兵再攻,还赖诸卿戮力死战,若是侥幸守住,则将来诸卿必定可富贵与共之,朕绝不食言。”
他此时心情激荡,又是心疼一直随侍自己的殿前司大将的死伤损失,又觉得自己死守长安的决断有些轻率,其实信心已经并不很足,在与众人说话时,无意中连用侥幸一词,便是明证。
康承训亦未发觉,他被赵桓适才要祭祀军人奉养遗属的话搅乱了心神,自五代以来,军人形象越来越差,国家如此,天下百姓亦是如此,若是赵桓的话当真实行,军人地位便可以有翻天覆地的改变,怎么能不叫他激动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