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富,他们沈家从来都不缺钱,犯不上为这个把女儿嫁到人家家里去做小,要说贵,这官场上的事儿,今天倒了张家,明天抄了赵家,谁敢保证嫁到武家去就能得着个一世的富贵?谁能保证皇后娘娘会一直屹立不倒?谁又能保证即便皇后娘娘在位,他武三思就一定富贵?娘家侄子,就足够了吗?
再说了,囡囡从小就性子硬,去了武家那等世家大族,还是去做个生死由人的妾室……就算是既富且贵,她这一生又怎会如意?
其实在老家的时候,老爷子是早就已经筹划好了的,就在这一两年里,就给自家囡囡寻个老实本分的好人家——最好是那种虽然家里清贫,但是却为人聪明正道,也肯努力读书的穷书生——嫁了,有自己在身后帮衬着,囡囡这一辈子至少是不用受穷了,指不定将来女婿要是发奋,也还能给囡囡博个诰命回来!
但是,这丫头自小就跟着自己在商圈里打混,眼界大了,心思也就深啦,自从到长安来了之后,他已经写了好几封信让她回去,她却只是不肯回去!
事到如今,结果如此!
老爷子叹了口气,却是忍不住大声地咳嗽了起来。
他的身子骨儿本来就不好,操劳了一辈子了,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到了近些年,渐渐就觉得精气神儿不行了,但是这家大业大的,两个儿子又都是中看不中用,说不得老爷子也只好自己奋力的挣扎,于是这身子骨也就越发的差了下去。
以前的时候好歹还有个小囡囡是他敢放心用的,有她在身边帮衬着,老爷子少了不知多少心事,一万贯以下的生意往来,老爷子是问都不问,直接由囡囡她一言而决。
但是自打她进了长安,可就是不愿意回去了,于是,这生意上的大小,还都是得重新由老爷子来指画,再加上操心长安这头儿的事儿,所以这两个月下来,老爷子的身子骨儿可就越发的差了,连带着那体虚、盗汗、夜咳等等症候,也都一一的发作了起来,再加上此来长安之急之促……老爷子这一路,可是吐红了好几条手帕子啦!
别人不说,就连大夫也只是宽慰说调养一阵子就好,但是他自己心里清楚,眼下自己这副模样,已经是将要下世的征兆啦!
沈姑娘自打听爹爹说了下午去武府的事儿,便是一个字都不会缩,这会子见爹爹咳嗽的厉害,不由得一边啜泣着一边站起来,乖巧地帮老爷子捶着后背,却仍是不肯说一个字。
老爷子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一边把掩口的手帕子悄悄掖在袖子里不敢叫自家闺女看见,一边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她。
父女俩在昏黄而飘摇的烛光下对视片刻,老爷子突然问:“囡囡,你跟爹说实话,当时爹几次三番的来信叫你,你却只是呆在长安不肯回去,是不是……是不是在这边有了什么牵挂了?”
沈姑娘闻言一愣,然后啜泣着低下了头。但是老爷子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沈姑娘抬起头来,缓缓地点了点头。
老爷子见状心里顿时就是咯噔的一下子,正想开口再问,却突然听见院子外面有人远远地喊着禀事,“老爷,户部特旨员外郎萧挺萧大人在门外求见!”
沈老爷子闻言又是一惊,下意识的转过头来看着自家的女儿,直到把个沈姑娘看得低下了头去,老爷子的眼睛可是越瞪越大,口中更是喃喃自语一般地道:“萧……他来的可是真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