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子李义府已经回过神来,他冷冷地看着这个几乎已经被他给忘了的同年,“如果我没记错,年兄你好像是在户部堂下吧?好像是……度支司暂署的一个员外郎?几个月之前,你还只是一个主事吧?你可知道,你这官儿是谁给你谋来的?”
安陌淡淡一笑,“朝廷举官,察德、才、任、廉,经吏部铨选,报呈皇上和皇后娘娘钦定,难不成,李大人还有这任官之权?”
“这……你……”李义府被他问得有些张口结舌,刚想反驳,却听安陌又道:“若说李大人看在年谊的份上,于其中为在下多曾美言,倒也是一桩大恩,在下谢过了!不过,个人恩义,岂足以乱国事乎?”
“你……”李义府愤然拂袖,高声喝问道:“户部度支司郎中高月高大人可曾到了?你们度支司可真是养出来的好规矩呀!”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身材圆胖的官员已经挤出人群,连连拱手道:“下官在,下官在这里呢!都是下官无能,这个……”他转过身,怒指着安陌,“安大人,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今儿倒糊涂起来,简直是胡闹嘛!还不快向李大人谢罪!今天有这么多年兄年弟在此,只要你向李大人自请罪罚,想来李大人宽宏大量,又看在这么多同僚的份上,是不会与你计较的,你还不快点……”
安陌笑笑,“高大人,多谢您的回护之情啦!”说着,他看向李义府,“只不过,李大人,您这么做,可是有失风度啊?拿我的上司压我?不想让我说话?呵呵,既如此,那下官就辞了这个暂署的员外郎也罢!”
“你……”这一回不光是李义府和高月,全场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一个个都傻了眼。好容易熬了二三十年才熬到手里一个员外郎的前程,就这么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安陌不会是疯了吧?要知道,别看他这员外郎只是暂署,但朝廷用人的规矩大家都知道,总是熬上一年半年的光景,这暂署两个字也就可以去掉了,这会子得罪了李义府不说,更是干脆的要辞官不做,这可不是疯了?
不过,这个光景脑子反应快的,已经明白过来,看来这安陌又是出面顶撞李义府,又是要辞官不做的,十成十的是要去投奔萧挺那边了!
这个时候,李义府虽然铁青着脸,却也无法阻挡安陌的侃侃而谈——
“我大唐立国之初,便已定下君臣之纲要,朝廷之事,务必上达天听,是对是错曲折因由,自有大唐天子明辨细剖,若事事都可以由三二臣子度量己意而定其对错,发散鼓舞,扰乱百官之心,这还成什么体统,还要什么朝廷,还尊什么天子?”
这安陌毕竟是进士出身,此时又正是站在了是非大义的一方,所以他这一番话下来,顿时让李义府张口结舌的无以为辩,而院中诸多大臣则尽是瞠目结舌,跟在李义府身后的一位老家人瞧出情势不对,已经趁人不注意的留下了台阶,沿着墙角穿过人群,想要出去叫人,先把这个疯子拉出去再说。
“某虽不才,却也知道这君臣之道乱不得,君不见数十日之前那大明宫前的喋血之人,就是前车之鉴哪!是以,今日李大人,及众位大人之所议,在下委实不敢奉命!据在下看来,不管李大人说得有多么花团锦簇,归根到底,无非就是聚众闹事惑乱朝廷罢了!”
“在下回去之后,自会上疏辞去户部度支司暂署员外郎一职,所以,就不劳李大人弹劾我了,不过,与我的请辞折子一道儿递上去的,还会有关于今天这件事的奏陈,不过诸位放心,在下一定会据实以奏,是非曲折,相信皇后娘娘自有圣心。在这里,在下也奉告诸位大人一句,俗话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诸位大人都是冷桌子热板凳的,苦读了多年,又在这官场上苦苦煎熬了多年,这才熬到了今天这一步,现如今何去何从,可要三思而后行才是啊!千万不要让眼下的一点激动,毁掉了自己的一切!”
“话止于此,诸位好自为之吧,在下告辞了!”
在院中所有人的瞩目下,安陌潇潇洒洒的转身,迎面却正对上李义府那老家人带着三五个家丁进院子里来,安陌笑问:“眼下我安陌可还是朝廷命官呢,怎么,你们这帮奴才要拿我吗?你们是李大人的家人?呵,我倒是刚知道,原来李大人家里还开着公堂呢!”
几个家丁奉了管事的命令,进来就是要拿人的,但是此时为安陌的神情风仪所慑,竟是不敢上前,尤其是,他们发现这院子里那么多官儿,却没有一个说话的,自家老爷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虽然看样子是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却也并没有什么命令,因此他们更是不敢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