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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兴坊萧府的门口,照例总是无比的热闹,因了现如今萧挺在朝中地位的卓然不群,所以那排队送礼找门子投靠的,一天到晚排得那门前街道上乌洋乌洋的,便是阻了交通,同街住着的几户人家却也并不敢说什么,他们虽然也都是功勋世家,但是眼下就看朝廷上那个乱劲儿,谁还顾得上他们这些几十年的大爷,所以,这人在矮檐下,不低头却也是没法子了,当下也只好看着人家萧挺这等朝廷新贵的门口热闹如集市,而自家门口却是门庭冷落。

不止如此,这个当口儿,甚至有那心眼子活泛的,还巴巴的跑了去萧挺叩门子送礼请托,仗着毕竟是左右邻居,不好太不给面子的,所以青奴倒是代表府里的少爷老太太扎扎实实的出来接过几回请,也不过三两句相扶相持,苟富贵勿相忘之类的话,说说罢了,倒哄得他们屁滚尿流的连声称是,就此便自以为将重新得势,高高兴兴的回去了。

不过,这大门口总是跟赶庙会似的那么热闹,一天两天的是个新鲜,三天五天的是个夸口儿,十天八天的还能对付,但是时间一长,便连这萧府的门子都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他们是何等出身,当年那可都是太平公主府里做过事的,说起来当年那太平公主府的大门口,虽然比不得眼下这热闹,却也是来往人不断,谁让咱们公主殿下受宠的,甚至连太子殿下还有那几位皇子,不都得巴巴的跑来送礼?所以,这场面实在是不怎么稀罕,又加上青奴姑娘有严令,送给府里的东西,都有专人一一登记造册,其余的孝敬一概全免,回头府里对他们这些下人门房,自然会有打赏,所以门前上下一概不许接人家的门包儿,更不许开口问人家要好处,否则一旦查出来,便是打个贼死再赶了出去!

这规矩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太平公主府那边,自打青奴姑娘开始主事那天起,就一直是这个规矩,当初有人欺青奴姑娘年纪小,倒是着实的违犯过几回,后来却是一通板子打了个精死,赶出了府去,从此别说这门上了,就是府里大大小小的管事们,谁还敢错了青奴姑娘的半步辙,违了她半句话?

但是话又说回来,宰相的门房七品官嘛,给大户人家当门房,要不图个仨瓜俩枣儿的,还干个什么劲儿?光是为了这个脸面?呸,脸面值几个大子儿!那最是中吃不中用的,再说了,现如今的长安城,但凡是把府上名号一报出去,人家一听说是萧府的,那还不得立刻改容相敬?还用得着每天价在自己家门口这么摆?

所以呀,上一回连上这一回,被人家排队堵门子堵了那么些天,这门上的人早就腻烦了,关键是这场面看着热闹,可这迎来送往的,也着实的累人哪!当下说不得这些门上的大爷们那脸上就一天难看似一天了起来,说起来“脸难看,人难见,事儿难办”这话,倒也不过是句八竿子打不着的感慨,只不过这宰相门房的气度,倒真实实的是越发盛了起来。

按照惯例,府上中午是要歇中觉的,这些大爷们也往往累了一上午了,哪里还有个中午不歇息继续伺候的理儿?所以,府里老太太丫鬟们婆子们都歇中觉,再加上这几天少爷都憋在家里没出来过,所以他们也就大着胆子关了门,自己歇中觉去,管外面那些送礼的孙子是死是活!

今儿中午,自然也是如此。

歇了中觉之后,眼看着这未时三刻(下午两点,英年早肥注)都要过了,那门房上的管事才惺忪着眼儿起来洗了把脸,一边拿冷水又徼了把擦脸巾擦着脸,一边大声的吆喝起来,“人呢,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给我赶快起来,错了府里的规矩,仔细大板子伺候!都快给我滚起来!”

这长安城内外任你打听去,从来也没听说过有门房上歇中觉的,这门房是沟通内外之地,在这里做事,就连吃饭都得轮着班儿的去吃,晚上睡觉还得留个打更的伺候着,其他人也还都睁着一只眼呢,要说起来,这门房上歇中觉,萧家这还是长安城里的独一份儿!不过那管事的倒也不怕,因为这可是青奴姑娘默许了的,说是什么“做官者首重官威,但是咱们家少爷人很率性,又年轻,只怕轻易的压服不了人,所以,你们这门房可就是他的脸了,这架子不摆就出不来,该摆的时候就摆一摆,这样也帮咱们家少爷添些威严!”

当下那管事的一通吆喝,顿时一个个睡得迷了八登的小厮下人们都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跑过来,不一会儿便规矩的在门内排成了队列,从他那一声吆喝到人到齐,也不过就是打个喷嚏的功夫,因此那管事的很是满意,不过走过场的训了几句话,然后便命几个犹自睡眼惺忪,看上去也忒不像个样子的,回去重新把自己拾掇拾掇,然后便又特意叮嘱道:“你们都给我记着,跟上午的规矩一样,这都是青奴姑娘吩咐过得,有礼,有度,不可摆架子,但也不能丢了咱们萧府的气度,都记住了吗?”

众人高声回答记住了,那管事的很是满意地点点头,一摆手,“开门,迎客!”

厚重的大门格楞楞的打开,几个小厮当先跑出去要维持秩序,但是这门才刚一开,他们却是不由得一愣,“人呢?”

只见中午关门的那会子还热闹非凡的大门口外街道上,此时竟是一个人也没有!当下那些先后出来的下人小厮们不由得一个个愣住了。

这时那管事的听见外面的声音不对,不由得转过身来,先是一愣,然后便三两步跨到门外,又是一愣,当下他不由噔噔噔地三两步迈下府前台阶,走到那大街上,见果然是一个人都没了,燥热的空气中徒留着一股子人身上的臭汗味和牲口们身上的骚臭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