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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风寒,北地尤其如此,连子宁刚刚宿醉,不敢怠慢,便裹了一件儿黑缎大氅,带着黑貂的毛领子,又穿了布鞋,走出大帐。只见十数步外,一个红脸膛,身形极是魁伟的老者正站在那儿,身后跟了两个穿着便装的军士。这老者戴着青色的蹼头,一身粗布青衣,不是陈大康又是谁人?

连子宁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深深一揖,道:“陈大人造访,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大人勿怪!”

陈大康正三品的卫指挥使,地位远比他为高,但是两人都是独领一军,互不统属,连子宁如此做派,已经很是恭谨了。

“哪里,哪里,陈某冒昧造访,惊扰了李将军,反倒是陈某的不是了。哈哈。”陈大康沉浸官场几十年,也是老油子了,虽是武官,客套话却是说得利索,也文绉绉的很是得体。他把连子宁扶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赞道:“李将军果真是一表人才,少年英杰,咱们这些老头子,可是比不了喽!”

连子宁如此打扮,潇洒脱尘,不像是个将军,反倒像是浊世贵公子。

连子宁赶紧谦逊了几句,他见陈大康说话神完气足,双目炯炯有神,哪里有半分喝醉酒的样子?便知道陈大康此来定是有事,客套一番,把陈大康让进帐中。

两人分宾主坐了,奉了茶,又扯了一会儿闲话,陈大康便向那两个侍卫扬了扬下巴,那两个侍卫知机退下。连子宁也让石大柱退下,笑道:“陈大人,此番所来何意,可以告知连某了吧?”

陈大康沉吟一会儿,终究是一拍大腿,苦笑一声:“老夫都已经走到这儿了,还扭捏作态,当真是让李将军笑话了,罢了罢了,老夫就直说了吧!”

连子宁端起桌上铜壶,为他续了水,微笑道:“大人不必着急,慢慢说来就是。”

陈大康道:“老夫此次来,是为了向李将军请教一下,那白袍军战力如何?将领如何?军纪如何?”

连子宁愣了一愣,道:“陈大人,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陈大康一愣,诧异道:“这还有真话假话之分?”

“自然!”连子宁笑道:“若是明日大帅垂询,问及如此问题,连某自然会言,白袍军战力一般,远逊于我等朝廷官军,不足挂齿。这便是七句假话,三句真话了。”

陈大康先是一怔,然后脸上便是浮现出一丝怒容,道:“军中帐议,最是紧要,连将军你是唯一一个跟白袍军见过仗的人,你说的话,大伙儿定然都是信得,以此为据,做出战斗部署。你的一句话就关乎上万士卒的姓名,却怎地如此不虚不实,言辞闪烁?”

“正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跟白袍军见过阵仗的大将,大伙儿只能相信我的话,所以说,他们才希望我说的话使他们所愿意相信的。”连子宁冷笑一声:“我若是说白袍军战斗力强横,士卒凶猛,将帅稳妥,他们会信么?”

“我武毅军不过是刚刚成军而已,以两千步卒对阵四千白袍骑兵,大胜而归,斩首千余。若是我再把白袍军的战斗力夸上天去,那他们会怎么想?冷嘲暗讽、背后议论,当面质疑,甚至破口大骂,骂我连子宁抬高自己的都有吧!”连子宁哈哈一笑,讥诮道:“他们现在心下已经认为,白袍军实力不成了。不管这个想法是不是对的,他们宁愿相信,也不愿意认为白袍军更强,因为那样,武毅军要强到什么程度?他们这些同僚,岂不是很没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