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相公所说的正是微臣要说的,官府直接经营耕牛,得不偿失,直接租给百姓,弊端很多。或者下诏死牛不征牛租,有些胆大百姓直接将耕牛杀死谋利。就象微臣印的那些书,我售价五百文,两县再降两百文,好心交给贫困子弟,让他们有一个读书的机会,然而有的贫困百姓买来后直接转手卖给别人。”
“失望乎?”
“微臣肯定失望,所以人心难测,但这就给官府经营耕牛带来困难。说不定史书以后用此来讥讽我朝,然而他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岂知其中种种苦衷。但官府不营牛,而鼓励私人养牛呢?私人养牛成本不高,一个半大牧童放养,不用购买任何草料。可是成本照样高昂,这就是我朝的弊政,那就是税。许多地区以财产划分户等征税,将牛计入其中,一跃成为高等户,多征了两税,多服了徭役,甚至有的官府直接征牛税。现在一匹牛价三缗钱,然而养一头牛一年额外要多摊一两缗钱的税务,甚至更多。这个问题不严重,严重的是后者。我朝百姓不喜吃猪肉,猪肉价贱,一斤只有两十文钱,羊肉始贵,一斤达到四十文钱。猪肉腥臊,羊肉膻,牛肉不腥不膻,又紧缺,由是牛肉价每斤几乎达到八十文钱。一头活牛只值三缗钱。一头牛能取肉二到三百斤,打算二百五十斤,宰杀卖肉能卖二十缗钱,是活牛的七倍。私盐只是一倍利益,有人不惜杀头罪名,贩卖私盐。七倍利润,请问陛下,如何禁止百姓屠杀?”
古时士大夫从不下厨,宋九是一个另类,因此这个账从来就没有人算过。
算出来了,一起呆住,赵匡胤沉默了好一会儿,大声说道:“传后宫准备御宴,今天朕就与诸卿说牛。”
若真是如此,那将是大问题,严重问题,宋朝无论想什么办法,耕牛会一直缺乏,耕牛缺乏,产量就一直没办法提上去。赵匡胤又喝令身边太监:“你去市上问牛肉价,以及一头牛能取肉多少。”
然后又喝问宋九:“宋九,为何你不奏?”
第二百零三章 牛(下)
“陛下,微臣未奏是有原因的。在微臣未南下之前,微臣那时家中只有我一人,后来教学子,家中人多了。但他们是先生是学子,非是我的仆役。大多数时候我买菜做饭,就感到很古怪,为何市上牛肉一直不断,而且量很大。难道我朝的牛容易死吗?南下后,看到各个城镇还是有牛肉,就是价稍贱一点。再到湖南后,看到许多人用人力拉犁,微臣才想到查一查牛的事。”
“好有心。”赵匡义冷冷道。
“二大王,微臣从来不自诩自己为君子,好人,良臣,只是求不害人,不做亏心事,而且微臣那么多事,若看到一事就要问一问查一查,微臣精力也不够。”
“二弟,你莫要插言,让他说。”
“微臣看到其中利润,然后想来想去,并没有想出好方法,到三司后看了各种报表,还是没有想出好方法。臣原来想过一条,朝廷不得以牛、驴、骡、驼、马这些大牲畜计入财产,提高户等征税,更不得直接征这些大牲畜的税务,提高百姓饲养积极性。会起一点作用,但不能将这个利润降下去。再说,国家税务总是要征的,那么多开支,不可能不征税。若将这个税务裁减下去,必往其他方面增加,往城郭税上增加,建房成本高,住房成本高,百姓必不愿意建房。这个后果会很可怕,建房子需要工匠,木材,若是盖砖瓦房,需要砖瓦,一个盖房就能养活很多人,使很多人富足,国家也能征一些商税。若无人盖房子,这些产业就没有了,国家税务也渐渐减少,又要往其他方面加税。这就连带着产生许多连锁反应。再往丁税上加,长久下去,必然象唐朝那样隐丁。有人说唐朝天宝时那么富只有不到九百万户,唐朝那么大疆域,陛下你信吗?丁数隐掉,余下的丁数要么一半不能征税,要么一半税务越来越重。直到黄巢……或者往田亩上加,那么必须隐田。为什么我朝只拥有半壁江山,比天宝收入还要高,民却不怨,那就是两个字,均摊。微臣不知道将牛产生的税省下去,往那方面均摊。若说弊端,国家弊端又岂止这一条,方方面面都有弊端,只能往好处上想。微臣想不出来,精力有限,只有一个办法解决,就是不去想。不然微臣脑子必须错乱。微臣想不出来,如何奏报?”
赵匡胤沉思一会,对楚昭辅说道:“楚卿,你让三司查一查,若是将各个大牲畜税务省下去,大约会减少多少两税。”
刘温叟站出来问:“宋九,若真是七倍利益,为何天下还有牛?”
“刘中丞问得好,我朝实现的是古制,任何人不得宰杀活牛,若是牛意外死亡,或者老死,里正与耆户长做证明,就可以宰割出售或者食之。若没有意外,这条制度将一直实现下去,直到牛退出耕耘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