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也有一些想法,索性再说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自古以来治民无外乎两种治法,一个是愚民,一个是化民。愚民就是努力使百姓变得愚昧,无欲无求,容易变得治理。但我不是太赞成,人是万物之灵,如何能变得象动物一样愚昧,那还叫人吗?结果非但没有愚民,反而将自己愚了,以为百姓没有见识,任意苛剥,到了忍无可忍之时,陈胜、张角、黄巢便有了。说现实的,论愚昧,那些大山里的生蛮才是真正的愚昧,但为什么朝廷会头痛,就连他们自己的蛮酋们也未必那么如意,仇杀、颠覆、灭族的事常常有之。第二个就是开化民智,这一条南唐做得就比较好,教育发达,百姓似乎很刁难,前面略一征税,后面夹道欢迎周军,周军稍一苛薄,马上变成了白衣军,看上去是难治。但逼得官员治理时小心翼翼,我相信不用太久,淮南必将成为我朝最富裕的地方。这个问题看起来十分迷惑,实际剖开不难理解,就算是愚民,官吏也要小心治理。但只要小心治理,民智开化又有何妨?朝廷设许多言臣监督官员不得苛民,不得贪墨,不得胡作非为,若民智开化,那不是几个言臣,而是千千万万个言臣,逼迫官员不能胡来。官员皆化成良吏,百姓开化,会行商,会耕织,会制造,这个国家岂能不强大?所以我说的这个教育不是培养精英士子,不是培养科举进士。若那样反会陷入误区,国家就那么一点儿进士与有名气的士子,其他人办不到,但一个个读书读到白首皓头,家人怎么办?因此这个教育仅是为了开民智,让百姓识几个字,看懂官府的告示,官吏不敢胡来。能算一些小账,商人不敢过份鱼肉。能知道一些律法,就会知道那些是该做,那些是不该做的。若是农民能识几个字,看懂农书,会想出更多耕种方法。若是工匠能看到工书,会制造出更多的器物。这一条并不难,成年人一年时间就能学到了。”
几人听得瞠目结舌,也不知道宋九说得对与不对,但宋九那个书舍确实只教一年,这中间宋九还在忙忙碌碌,不能用十成心血去教。
“道家讲究肉身飞天,太难了,信仰的人不多。佛家坐一坐,就飞天了,但是死了还是飞天了,只有天知道,所以佛教信徒比道教信徒多。想读书人个个成大儒成进士举子,太难,因此大多数百姓本身虽羡慕读书人,却不愿意学习。但仅识几个字,会一些算术,这个不难,学习的人就会多起来。这个并不难做到,比如诸位士僚平时抽空时制造一些小黑板粉笔,教一教街坊儿郎会读书识字,学多少不问,也不考虑他们前途,仅是一种快乐教育。这点时间大家都会有。学不好不会害民,若有学好的,本身也有成就感,朝廷闻之更会高兴。自己带头,再出台一些政策鼓励民间士子这样做。疟疾会传染的,那是不好的一种传染。这种快乐教育也会传染的,但是一种好的传染,若传到蛮人地区。许多民众开了心智,是选择跟随朝廷做一个自由的百姓,还是愿意跟随酋长们做一个农奴?”
“那会很慢。”潭州通判说道。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国家是千年之树,存在一年就要治一年。岂能用快慢来比喻,今天做一点,明天做一点,每任官员都做一点,什么困难都能解决。若今天不做,明天不做,最后还是会出事。况且湖南局面很糟糕,这反而是一个机遇,做不好会头痛,做好了就是天大的政绩。”
这就是宋九的办法之一。
开学堂显然不可能,一没钱,二没人,三谁愿意往蛮人地区跑?跑得不好还如同王祜所说,反而造成更多矛盾。
除非国家一统,全国恢复安定,人口激增,那又是另外一种情况。眼下绝对不行。
宋九又说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
前世有一件事他记忆犹新,一次谈生意,与一个老板以及其他人到了酒吧,看到一幕场景,一个男子前去与一个漂亮妹妹搭讪,被她泼了一杯酒。不知道怎么说的,就说到爱情上。老板道狗屎的爱情,然后冠冕堂皇前去,对那妹妹说,请做我二奶吧。被扇了一记耳光,老板不生气,又说,我马上给你别墅名车,车子就在酒吧外面。只几句话,那个妹子态度就软了,结果车子也看了,手下开始送那别墅的产权证书,妹子羞羞答答地不作声。这让一群爱情主义者大为沮丧。然后老板又说了一句,金钱不是万能的,但只要钱足够多,就能办到很多事,包括你们所说的爱情。不过世上还有一样威力更大的东西,恒心!只要付出足够的努力与诚意,那会取得比金钱更厉害的成果。
于是又说道:“有人天资绝伦,赵相公就是,又遇到了陛下,于是一跃成鱼龙,他的起点高。但起点低也无妨,勤能补拙,只要努力用心去治理,地方什么矛盾都能解决,同样会获得赫赫政绩。”
“不要瞎说八道,”潘美打断宋九的话,低声说:“宋九,你不知道这里有多难。湖南以前与北江蛮签订盟约,两方关系友好。听说我朝出兵收复湖南,秦再雄准备率领上万蛮兵与北汉陆光图联手夹击,血洗潭州。正好陛下英明远见,及时下诏让秦再雄为辰州刺史,并且给他授立辰州官吏权,与租赋权。秦再雄这才感附,投归朝廷,在我攻打郴州时出了一臂之力。你口口声声说让蛮人们叛变其头领,归顺朝廷。若传将出去,湖南虽地势险恶,可夹在南唐与南汉之间,大军又调向巴东。若出了事,后果你负责得起?”
宋九打了一个冷战:“居然有这回事,我怎么未听到?”
这个代价太大了,等于将辰州割给了秦再雄,并且还一文钱也不收的割让。
然而再想一想若不这样的后果,据他听说的,潘美这次攻打郴州并没有那么顺利,李超的前锋军十不存一,看着这些手下的尸体,潘美大怒,曾说过一句话,让郴州所有军民为他们陪葬,幸亏李超跪下苦苦哀求,尹崇珂在边上也相劝,潘美这才没有下此血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