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王静辉已经有时间了,况且书院是他播撒火种的地方,在这里喊着“打倒孔夫子”这样的傻事他是不会干的,这也不切合实际,纵观后世那些历史悠久的世界名校,哪个不是教会创办的,基督教之于中古欧洲和儒家之于现在的宋朝都是一样的地位,是社会的基础,任何想动摇儒家根基的行为都是不自量力的,王静辉也没有这个“雄心壮志”。
“共产主义应当是与时俱进的理论,具体情况应该具体分析、处理……”王静辉这段时间脑子里面老是回想起自己上大学的时候,马哲邓论老师的“谆谆教导”。“嗨!儒家理论也应该是与时俱进的嘛!”他的嘴里嘟囔着。
王静辉尽管不是专门学历史和文学出身的,但由于中医的渊源和家教的影响,他对历史和古代的一些思想还是有个大致了解的。他也知道现在所处的宋朝是中国历史上儒学最为繁荣的时代,流派众多、大师辈出、新说迭起、阵营庞大,对后世影响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按照他的理解,现在虽然儒家学派占绝对统治地位,但其内部学术思想分化严重,没有像后世统治者一样独尊“朱程理学”,而是正处在混战的时代。
在这样一个“儒家英雄”辈出的时代,他王静辉也想在这里面插上一脚,把这潭水搅得更混,要知道皇帝和大臣们平时讨论朝政的时候言必出孔子,开国相公赵普则是更干脆:半部论语治天下。
瞧瞧人家欧阳修、司马光、王安石等人,他们那个不是在朝廷命官的前头还有个“经学大师”的名号?!王静辉希望自己能够有一个更大的支点,他那恐怖的记忆力使他在这几年里面遍读了几乎全部的学术经典,和众位大臣讨论国事的时候,在引经据典上即使面对司马光等人他一点儿也不落下风,所欠缺的不过是火候罢了。
王静辉需要学术上的名气,士林给他的评价是最长于诗词,策论次之,学术全无,他那个盗版苏轼的“寒暑派”虽然影响是有了,但追随和支持者太少了。在他看来这样的评价也倒是公允至极,但他不会这么就此甘心的,王安石借着推行变法的机会创立了自己的新学,而他的使命相比王安石更为沉重有意义——要把他所知道的现代科学知识融入到现有文化体系当中,他需要给所谓的“雕虫小技”找一个光明正大的名份。然而要取得上层意识上的突破,这一切都需要他成为像王安石、司马光那样的经学宗师才可以。
想要做经学大师,这谈何容易!司马光他们都是终其一生为之奋斗,专攻一门才有了自己的成就,王静辉想要按照他们的路子走也未必不可能,以后世千年的经验再配合他那恐怖的记忆力,希望是非常大的,不过他可没有这个时间等上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重在掺和嘛!”王静辉想起自己在部队的时候,一举办什么活动,即便不是自己的所擅长的项目,大家都报名来当搅混水的角色,他现在就要当那个搅混水的人!
想当捣乱分子,就必须有个目标——正如恐怖分子要搞破坏一样,拉登大叔选择了美国世贸大厦来做目标,他王静辉的目标也不惶多让——“儒家五经”之一的《尚书》!后世的老中医大多都上过私塾,有着深厚的古文功底,王静辉的家族长辈也不例外,尤其他的爷爷还是个晚清的秀才,爷爷非常精通这些儒家经典,有时候也拿出来和一些长辈卖弄卖弄,虽然当时的王静辉对此不屑一顾,但还是在旁边听着他们的争论。
在以前的时空中王静辉没有学习过《尚书》,《尚书》是他来到这个时空后才下功夫读的,但他爷爷曾经告诉过他《尚书》有今古文之分,历史上秦始皇焚书坑儒,《尚书》也在遭难的行列里,直到西汉初期皇帝才下令朝廷选派得力人才朝那些硕果仅存的老儒生那里去学习《尚书》,那个主张削藩而死的晁错便是当时学习者之一。晁错他们整理出来《尚书》便是《今文尚书》,而《古文尚书》则是东晋人弄出来的,后世的考据学派就对《今古文尚书》的真伪引发过长达千年的争论,点燃导火索的便是“朱程理学”理学创始人之一的朱熹。
王静辉不齿朱熹的为人,但这并不妨碍他来盗版朱熹的成果。朱熹怀疑《古文尚书》是东晋人的伪作,这就给他指明了方向,而爷爷当初卖弄的那几句话便成为他具体的行动指南,他现在所要做的便是找出《古文尚书》是伪作的证据,不用多,他只需要开个头引发争论便足够了。
华英书院远比当时一些如横渠书院等老牌书院成立的时间短,但《梅雪》评委会成员的号召力却在当时来说是“超级豪华阵容”,简直就是“儒学梦之队”也不为过,来华英书院讲学或者常驻的学者名流也是很多。王静辉可以把《尚书》从头到尾一字不错的给背下来,但若是论理解那比欧阳修他们可差远了,他便在书院中找寻那些大儒们学习《尚书》,还利用看病复查的借口,到欧阳修的家里面向他讨教自己在学习《尚书》中所遇到的问题,尤其是《古文尚书》,只要他不明白,就会找人刨根问底的问个清楚,可怜书院那些讲学的名流被他闹了个鸡飞狗跳,几乎招架不住,也只有欧阳修才能够稳如泰山的回答他每一个问题。
整整一个半月,王静辉过的就是这样研究《尚书》和陪伴妻儿的日子,也不理会朝堂之上的纷纷扰扰,这让新旧两派的大佬们惊异不已,连皇帝赵顼都在怀疑自己的妹夫是哪根筋搭错了,几次招入宫中面圣。中间虽然恰逢春节,但他还是过着同样的日子,不过就是作为驸马陪蜀国长公主进宫拜见了太皇太后等一干皇室成员。
在这一个多月中,朝中新旧两派之间的对峙也是越来越严重,参知政事唐介几次和王安石展开了激烈的辩论,结果可想而知:老唐介确实已经是老朽了,面临王安石出色的口才,结果给气病了,王静辉还专门到唐府去探望,给他治病调养。而司马光和王安石之间的距离也越拉越大,两人之间的友谊已经不能够遮盖他们在政见上的分歧——本来属于中立的司马光终于开始慢慢倒向了保守派的一边。
对于这一切,王静辉也都知道,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新旧两派代表不同的利益,这种关系到自身荣辱的事情,任谁都会倾尽全力去投入其中相互博弈,司情,谁也组织不了,就是王静辉再怎么做也是徒劳无功,况且这个过程是必然的。马光和王安石之间的疏远甚至是以后发展成决裂、势不两立,这都是必然的事。
春节过后,王静辉还继续闷在家中研究《尚书》,一天一个太监传赵顼手谕让他速速进宫面圣。王静辉看到来传信的太监是时常收取他好处的林安,便在路上拿出十贯交钞塞到他手里问道:“林公公,不知道皇上这次叫我去是有什么紧急要事吗?”现在王静辉已经习惯在进宫前从太监的嘴中来打探皇帝的意图了,好提前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