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王安石终于沉默了,他知道现在的英宗赵曙是绝对没有这么大的魄力的,而朝中的重臣必须至少得到富弼和韩琦的支持,但光是有他们还是不够的,这两个人的威望虽然很高,但从前段时间的“御史中丞王陶事件”中韩琦的表现就可以知道,即使韩琦身为两朝执政这样重臣居然也会被王陶搞得灰头土脸,如果贸然行事,其难度可想而知!
王静辉见王安石在那里沉思,便继续说道:“刚才听闻先生慷慨所言,学生心中也是为先生的大才所感动,觉得如果按照先生所言去做,那就会变成商鞅之于秦朝的变法了!‘变法易俗’固然能够很大程度的改善大宋目前的状况,但其中也蕴藏了莫大的风险!现在大宋已经经历了百年的和平生活,朝堂中的风气形成也已经非一日之功,如果开始变法,那无疑是对一个重病之人下猛药,其后果还是两算,结果未知啊!”
王安石听到王静辉说道“变法易俗”的时候,两只眼睛中泛出了精光,这四个字正是他二十多年来针对大宋所处的不利境况所开出的药方,只凭自己刚才所说的一句话,驸马便可以从中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份才情确实让王安石心中感到吃惊,心中不禁在想:“这个年轻人该不会是和我的想法一样吧?!”事实上王静辉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来猜测王安石心中所想的是什么,这都要归功于王安石在历史上实在是太有名了,王静辉对他的经历可谓是知之甚深,所以可以轻而易举的把握住王安石的想法。
王安石笑着说道:“驸马真乃我的知己,不错!要想改变大宋目前不利的局势,就未有效法秦时商鞅变法才可能救的了大宋!当然,驸马所说的我也明白,变法易俗当然在那些头脑守旧的朝廷重臣的眼中是洪水猛兽,所遇之阻力也是必然的,但变法救国乃是我大宋走向强大的唯一之路!诚然,要‘变法易俗’效法商鞅会有很大的阻力,甚至是最后我可能会落得商鞅的下场,但变法一途随荆棘坎坷,我只有‘坚持’两字以自勉!”
此时面对王安石的王静辉仿佛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在王安石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商鞅、谭嗣同等人的身影。王静辉虽然在原来的历史时空中也是成长在社会变革当中,但对当时的国家领导人在社会大变革即将要开始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在做些什么并不了解,但命运和他开了一个超级玩笑,让他也有这样非常好的运气来参与其中,而且还是中心人物之一,他真是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虽然王安石的精神让他很感动,但对于王静辉这样已经对这个问题思索了千百遍,自始至终都是这么一个结论:王安石的固执必然会葬送这场变法,尽管变法的初衷是善意的,但中间有着太多的障碍,不是仅靠变法发动者的毅力和决心所能够改变的。
“王安石到现在仍然没有改变,历史上的神宗对他的支持不可谓不坚决,简直是做到了一个帝王意志的极限,坚定的站在王安石的背后,以帝王的权威来全力推进变法,到最后的结果依然还是没有改变!”王静辉有些心痛的想到。
尽管看到斗志昂扬的王安石是有如此大的决心,但王静辉还是忍住了他对王安石的钦佩,选择了更加务实的道路:“王安石的做法已经被历史判了死刑,否则就是冒着身败名裂,我也会站在他的身后来协助他推进变法改革,但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只好对不起了!”
王静辉说道:“先生之决心和理想,学生在心底为之敬服、钦佩,虽然学生在治国的主张上和先生略有不同,但毕竟我们都是为了大宋能够实现中兴所努力,学生和先生之间的问题和分歧,我想大家都可以坐下来慢慢交流。”他心中实在是承受不住王安石对他的吸引了,他知道自己是通过历史来作弊,不然他早就被王安石的人格魅力所吸引了,他不愿意再进行这样非常痛苦的折磨了,所以决定速战速决结束这次会面。
“先生,这是学生的一些愚见,还请先生批评指教!”说完,王静辉便把他早已经准备好的关于海关的资料交给他,并且还有很多关于经济方面的一些设想。他相信,这个时代也唯有王安石能够看懂并且接受这些新的经济理论。当然,这个时代还有司马光与还没有成熟起来的苏轼也都是智者之流,但他们的脑子比王安石差远了,都比较呆板和僵化了,就算他们能够看懂,也未必能够接受。
王安石接过这些手稿,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和自己的主张有太多的不同,“寒暑论”虽然在士林中有很大的市场,但在他的眼中还是属于和稀泥之流的想法,这与他的主张是有很大的冲突的。但他也知道在朝廷的重臣当中都流传着王静辉那些没有公开的策论,这些观点和主张已经引导大宋近两年的时间,大宋的变化他也看在眼中,这些策论在他的眼中同样有着非常珍贵的意义,尽管政见不同,但王静辉这一番举动还是赢得了王安石对他的尊重,就如同王安石的好友司马光比较守旧但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一样。
“先生,学生想说的只有一句:无论是采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实现大宋的中兴,只有改善百姓的生活水平才是唯一的试金石,只有百姓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日子好过了,大宋的百姓才能支持这样的社会变革方式,否则便是朝廷政策实施的错误。学生才疏学浅,在先生这里卖弄了,还请多多见谅!”王静辉待王安石接过他的手稿后,对他真诚的说道。
不过令王静辉比较失望的是此时的王安石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他的手稿所吸引了,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王静辉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他能够做到已经做到了,至于能够起多大的效果,这也只有看老天的意思了,他现在只是感到有些无力。
王安石“走神”的本事,王静辉是知道的,他能够在仁宗面前走神到把一盘鱼饵都给吃掉,像这样的走神也不奇怪了,他看着眉头有些紧皱的王安石,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也不足以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了,所以便独自轻声走出王安石的书房,告辞了。
在会驸马府的马车上,王静辉的心中也是打翻了调味瓶,心中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来评价这次他和王安石的见面。此时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初来大宋对所有的事情都漠不关心的王静辉了,他在历史的漩涡中感到越陷越深,已经置身其中没有办法把自己给洗干净了,这里面已经牵扯进他太多的心血,突然意识到对于自己的政治立场,他也开始有些坚定不移了,这到底是他知道王安石主持变法必然失败,还是自己的发展的必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了,但他明白:今天的王安石依旧有着坚定的意志来推行他的那套理论,而自己的性格也变得更加坚定,他们两个人是谁也说服不了对方放弃原有的政治理想的,但其中唯一的不同便是他还有一颗包容的心,甚至可以包容与自己水火不相容的政敌,他知道自己既然作为一个政治人物,在走向政治舞台的时候就必须有这个觉悟,不然最终受苦受难的还是无辜的老百姓!
“王安石九死不悔的精神固然值得他感动,但为了大宋百姓的好日子,还是对不起了!”王静辉在走下马车的时候,心中坚定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