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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极由王德化、王之心、曹化淳等宫内的头面太监引领,经由一排排放置着大量银锭的排架前走过,每个银锭都是由桑皮纸包裹,以防霉烂。待他检点到内库最深,幽暗无亮之处时,随手捡起一个银锭,因为百两重的大锭银子,入手极沉,皇太极嘿然一笑,向着随行众人道:“看看,这还是永乐年间铸的!”

说罢,随手将银锭交给身后的萨哈廉看视,只听得那萨哈廉笑道:“依我算来,这一库就不下五百万银,再有其余几库,可能要过千万之数。这可真是天降横财啦!”

豪格亦随手拿起一锭,摩擦一番突然叫道:“阿玛,这银子都发霉啦!看看,下底下都是霉点子,这可真是晦气,重新铸造一下,又费力,又折成色。”

王德化趋前一步,向着豪格一躬身,笑道:“回小爷,这一注银子放的时日最久,还是成祖永乐爷年间入库,一直未曾动手。这几百年下来,可不就是霉了么。”

豪格诧道:“明朝的皇帝是傻子么,这么多银子放着不用,这些年来年年加饷征派,弄的民不聊生,士卒不肯效命,天下都丢了,命也没了,这银子他能带到地下去不成?”

他啧啧有声,简直惊奇莫名。别说是帝王之尊,需知道天下事之轻重,就是贫门小户,也断没有死护着钱不要命的举措。遇着强盗打劫,难道能不顾死活,要钱不要命不成?

却听得王德化又道:“小爷,这您就有所不知啦。自神宗万历爷时起,皇帝就受钱不要命啦。神宗爷时,奴婢可是亲眼得见。各地的矿监税监每年要给皇爷捞多少银子?神宗皇爷统统收在库里,一分钱也不往外拿!辽东战事起来,库内无银,户部奏请拨内帑以充军饷,神宗爷不也是一个大子儿也没出?到底还是加派了辽饷七百万,以做军用。福王爷在洛阳,库内金银不下百万,听说月前刚被汉军破了城池,福王被擒。汉军打来之前,洛阳守备总兵王绍虞请求福王拨银五万劳军,福王爷只给了三千,这种事,说起来谁也不信,这朱家的皇帝和王爷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各满人王公贝勒均是摇头叹息,觉得对手其蠢至此,打败对方也是全无乐趣。豪格却是知道,小爷一说,乃是明宫太监对皇太子的称呼,此时这老太监一口一个小爷的称呼自已,他心中大乐,一时间并无别话,虽然皱着眉头,仍跟着皇太极四处巡视,却只是掩不住眉间喜色。

多尔衮诸兄弟一同而行,阿济格近来在豪格的拉拢下很是动摇,他生性粗鲁,又无心机,此时到并没有觉得什么。到是多尔衮与多铎心中不悦,两人对视一眼,均知对方心思。多尔衮微微冷笑,心道:“我必定不能教你如意!”

一行人在这百余间房的内库中巡视半响,皇太极兴致虽高,身体却是远不如以前康健。他在宸妃逝前,虽然肥胖,有些气喘的症状,身体却是强壮的很。朝鲜使臣曾有记载,此人红光满面,身村不是很高,身体也很肥壮,却是孔武有力,行动讯捷。自沈阳被破,宸妃生死不知,他迭遭打击,身体已是大不如前,待费尽心力将宸妃接回,却不想不到半年,宸妃一病不起,自此当真是阴阳两隔,连一丝生机的想头也是没有了。自此以后,虽然一心用在国事上,满心想着征服汉人疆土,捉来张伟处决,以报父汗陵墓被掘,受妃爱辱身死的大仇。实际是伤心过度,操劳不休,体力精神已然不支,种种大去症状已然悄悄呈现,只是他自已不以为意,别人亦不想说出口来。八旗上下均是心知肚明,种种争权夺利的小集团已然出现,只等着皇上的“那一日”,各人便会站将出来,拼一个你死我活。

皇太极终于兴尽而返,出得内库大门,他便向萨哈廉道:“调你旗下的兵来守库门,各旗各衙门需用银两,由此拨付。”

此时无事,各旗王公贝勒多半是来随喜看热闹,见皇帝就要回宫办事,各人便也纷纷告退做鸟兽散。皇太极因见旧明各大臣也欲离去,便含笑道:“各位莫走,随朕回宫,朕有些事情要向诸先生问话。”

周廷儒等人闻言大喜,均想:“打天下用八旗,治天下终究是得靠着咱们。”

当下各人喜笑颜开,一齐躬身道:“皇上有事垂询,臣等敢不奉命?这便随皇上回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太极淡淡一笑,也不说话,翻身上马,扬鞭一抽,已是当先而去。各明朝大臣亦是见过崇祯骑马,不过都是御苑中的阉马,驯良之极,皇帝骑着略转几圈,便已算是不得了的骑术。此时见皇太极身穿寻常青布箭衣,斗戴圆笠,身背弓箭,撒袋,腰佩长刀,那马亦是蒙古烈马,长声而嘶,扬蹄而奔,众文官都是坐轿惯了,此时随着满洲风欲骑马,各人心里都是胆战心惊,见得皇太极如此英姿,均是交口赞道:“皇上身强体健,勇武睿智,能遇得如此的君上,当真是臣子的福份。”

“是啊,听说进城之日,皇上亲自发箭,射死好几十个抗拒天兵的愚顽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