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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史可法赶到黄尊素家中,却正好这大儒聚集众知交好友,门生弟子,数十人聚集在黄府之中,正在长吁短叹。这些人避居台湾之后,因其身份地位,不但没有赋税徭役,便是等闲的争执亦是台湾官府代他们解决,全台上下,谁人不知张伟甚重读书人?是以虽然政见略有不同,他们到也乐的平安快活。此时高起潜入主台湾,不但是寻常百姓遭殃,便是这些名儒们亦不免被骚扰祸害,好在各人都大多是举人进士,有些身份保着,到也免了皮肉受苦。只是听得邻居百姓被那些朝廷的绵衣卫校尉们祸害,间或甚至有小太监带队毒害百姓,各人听在耳里,当真是感同身受,如遭酷刑。

明朝读书人虽然已是腐朽不堪的多,到底还是有正义感。东林党便以天下自诩,以关心明务,兼济天下为念。是以当年左光斗,杨链都是因多管闲事被阉党迫害致死。更有苏州五君子,当年因上书言魏忠贤之非,被逮问之日,苏州数万百姓暴乱相救,就正是因这些儒生肯为百姓说话,敢于对抗权贵的原故。

此时看着原本的乐土几天间变为人间活地狱,各人自然要聚集在一处,议论商讨办法。正没理会间,那史可法匆忙赶到,将吴遂仲的意思向诸人一一道来。

那黄尊素看一下周遭各人的神色,还未说话,却听那黄道周将腿一拍,大声道:“读圣贤书,所为何事?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样的事情,吾辈读书人岂能不管?”

黄尊素待他说完,又与高攀龙交换一下眼神,两人虽觉是被张伟利用,却也是无奈何,便一齐郑重答道:“既然如此,咱们现下就去台北县衙!”

第二百一十五章 伐明(四)

所谓书生意气,自然就是冲动起来不顾一切。原本就群情激奋,待史可法一至,更加是火上浇油。明朝儒生与太监原本就是死敌,没事都要互整一番。此时这起子太监宦寺祸乱台湾,却比当日在北京祸乱天下更令这些儒生看的真切。

当下各人计较已定,一个个攘拳揎臂直奔台北县衙门而去。说来到也怪,他们甫一出门,便有不少百姓听得风声。各人这些时日简直如入阿鼻地狱,此时听得这些进士举人老爷们要去寻钦差论理,自然是一个个跟随景从,以壮声威。

待各人奔行到县衙门附近,身后已是聚集了数万百姓。台湾百姓比之内地不同,这些年来张伟虽然是以严制台,但从没有冤枉勒索百姓的事。当年的台北巡捕营官兵若是有了错处,只需至法务署告诉,则没有不准不查的道理。一旦核实,无论是谁敢无端苦害百姓,必受重惩。这几日来高起潜一众人等苦害百姓,各人原本以为只是查那张伟是否有反迹,却是与已无关。谁料整个几百名太监及绵衣卫士四处拷掠,只要相对了眼,看出是有钱人家,哪管你和张伟是何关系,有无沟结。一顿拷打下来,就是让你卖了你亲娘都嫌晚,哪里还有什么道理可言。到得此时,各人方知这皇帝御用的走狗当真不是耍的,那高杰算的了什么,亏自已平日里畏之如虎。

这县衙外边人山人海,人声鼎沸。各人此时如同有了靠山一般,吵吵嚷嚷聚众大骂。这几天的冤气当真是受的太多,那些苦主虽不敢来,那亲朋友好却在这队列之中,此时不痛骂几声,更待何时?酒壮英雄胆不过是托词,最安全最壮英雄气的,自然是躲在人身后大骂几声。

那把守县衙外围的绵衣卫诸校尉远远见了人群涌来,那年轻的还不知好歹,有几个老成的却知道当初苏州市民打死传旨校尉,保护东林大儒的往事。后来虽是斩了五义士,到底当场有不少校尉丢了性命。好汉不吃眼前亏,绵衣卫不管如何的如狼似虎,以几百人抗几万人的壮举却也是想也没想。当下各人急步暴退,紧闭四门,立时派人至后堂请高起潜的示下。

这高起潜这几天虽已是捞了不少银子,却一直没听到张伟动静,心中愁闷。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动静已然闹的极大,林林总总用拷打的办法搜罗了不少证据,张伟却不来与他接洽商谈,他却也不能公然跑到张府索要贿赂。正在烦闷的当儿,那当日送他来台的小吏却登门求见。按理,以他这么一个小小吏员的身份,断然不能见到钦差大人的面,不过此时高起潜苦于台湾各层官吏无人来投靠,心中正自纳闷,急欲打开缺口,无奈之下,便下令命人传见。那小吏一溜烟跑将进来,刚刚给高起潜行礼完毕,两人正待说话,却听得外面人声鼎沸。待报信的绵衣卫跑将进来,一五一十将外面情形说了,那高起潜却已是吓的呆住。

因见他慌张之极,一时间竟然手脚颤抖不止,口张眼斜,浑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张瑞扮做小吏前来,却正是为此事。心里鄙夷一番,却张口向高起潜笑道:“钦使大人莫慌,外面不过是几个儒生闹事,众百姓借机闹事,只需将儒生压服,那些个百姓手无寸铁,又有何惧?”

高起潜尚未答话,那些个侍立在房内的绵衣校尉立时同声道:“话不是这样话!万一激起民变,几万人拥将进来,踩也将咱们踩死了。唯今之计,只有寻宁南候派兵前来弹压,如若不然,只怕民变一起,咱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张瑞冷笑道:“偏你们知道民变可怕!那又为何四处苦害百姓,骚扰地方!”

见各人脸上变色,他却又和颜悦色道:“辛苦了这些时日,钦使大人还不是想逼宁南候就范。若是此时去求他前来弹压,岂不是前功尽弃?若是张大人言道民变可畏,要钦使大人交出几个绵衣卫出去给百姓们发落,嘿嘿,那才是死无葬身之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