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琅微微点头,笑道:“我知道此番上船的都是参与打台南表现优异的兵士,打过仗,心不慌手不抖的,敌方又是全无掩护的上来送死,唉,简直是活靶子啊。我只是担心他们冲的近了,会发现咱们的兵穿的是洋人的军服,模样却是中国人,走漏了风声,终究是不妥的。”
“这也没有办法。就算如此,大人他想必也虑及这些,没有证据,郑芝龙就是上告,朝廷又能怎么着?”
又叹一口气,道:“大人他让我们杀光澎湖郑氏势力的所有人,也确实是没有办法。”
谈到此事,两人一阵默然,周全斌眼见敌船越靠越近,打一下精神,向施琅笑道:“统领,你还是下船躲躲吧。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么。你可是大人眼里唯一的水师统领,若是出什么差错,全斌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施琅一笑,倒是没有客气,他原不长于技击,一会万一漏上一个两个兵来,无巧不巧的丢把刀在他身上,那可真是冤枉的紧了。当下带着身边的亲信参谋之类,下船舱暂避去也。
此时甲板上已是红通通一片,台北军服是以绿色为主,而当时英军军服却是全身通红,再辅以大毛的直筒帽子,于是眼前这些台北军士戴着黏上些鸡毛狗毛用硬纸糊的假毛帽,身着赶工染红缝上纽扣的英式军服,除了黑色皮靴费事费钱没有备办外,离远了一看,到也是象模象样。此时两千名经历过战阵磨练的台北精锐军士,一个个低伏在船舷之下,只待周全斌下令,便可一齐起身开火。
郑鸿奎此时却已挂彩受伤,适才一颗开花弹击中甲板,若不是身边亲兵一起扑在他身上挡住了弹片,只怕他此时已经下地狱见阎王去了。饶是如此,他胳膊上也被弹片咬了一口,当即血流不止,看着倒在地上死去的三个亲兵,郑鸿奎心中如被热油烫过一船,只觉得撕心烧肺般难过。
眼见敌船越来越近,郑鸿奎抖着手指向前方,大声令道:“快,快点靠上去,敌船无法发炮,看到没有,他们的小船开始跑了,不管它!大船跑不过咱们,快点靠上去,杀它个鸡犬不留!”
又令道:“放小船,用小船饶过去,四面一起攀船,我看他甲板上有多少水手!”
他声音已是嘶哑难听之极,这一阵子的炮击对他打击甚大。虽然知道对方炮火强大,可没有近身便折损这么些人手,却也是他始料不及的,想到回去后郑芝龙必然会训斥自已,现在也只有盼着登船之战少损伤一些,那便是佛天保佑了。
此时两方已是靠的很近,周全斌眼见对方船上黑压压的人群燥动,对方舰首已是对准已方战舰的船身撞了过来,又见上百艘小船被放了下来,小船上水手拼命划动船浆,显是要饶到战舰身侧或身后进行攀爬。当下令道:“先不必理会对方大船,各人瞄准小船上的敌军,分两列装药射击。”
身边传令兵连声应了,便向那桅杆上的旗语兵传话,待周全斌身前士兵皆已起身射击时,各船的神策卫士兵都已从船舷上露出身来,向那些急速划来的小船射击。这两千名训练有素枪法精准的士兵齐射,对手的小船又距离五十米不到,两千名士兵如同射猎一般,从容瞄准击发,那一百余艘小船上的铁丸如同雨点一般落下,待船上水手醒悟,想往回划去逃命,却又哪里来的及?砰砰砰响了一柱香功夫的枪声,所有试图饶过的小船上已是全无活口,那些小船上东歪西倒的躺着死去的郑军士兵,各人身上最少也有几百颗铁丸,那血水由船上淌下,染红了大片的海水。
郑鸿奎在船头看着前方的惨景,心中一阵阵烦闷,直欲吐血,对方显是算准了已方的战法,一切都是有备而来。而此时自已早就下令全速冲击,便是想调头而逃也是来不及了,勉强定住心神,大喊道:“兄弟们,大家都跟随我郑家多年,敌人便在眼前,就看兄弟伙的了!”
他身边有一郑姓小军官,却是家族远亲,强要上船来抢功劳的,此人未经战阵,此时早已吓破了胆,怯生生向郑鸿奎道:“三哥,咱们还是退吧……”
郑鸿奎向他一看,迷糊间却也不知道是谁,下意识将腰间佩刀一抽,向那人便捅了过去,只觉得对方热血喷出,溅了自已一脸,那温热的鲜血顺着刀柄流将下来,将他双手染的血红。他恶狠狠喊道:“退亦是,冲上去没准还有条活路,若有人存了别样心思,便是现在逃了性命,我也绝饶不了他,我必杀他全家!”
说罢将刀上血迹放在口中一添,恶形恶状笑道:“还有人敢说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