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的态度太过伤感,以至于玄君也不好再问下去了:“好。”
大劫过后的土戈城,几乎没有什么生气,经过来自后尘国的佛修们,齐心协力一段时间的除秽和超度之后,弥散在土戈城上方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才稍稍变淡了一些。
皮山王室早在事情发生之后,就立即在国内征招愿意前往土戈从事矿工的子民,皮山王史思力是个手腕精明的商人,土戈这一块地方的利益,他自然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只是现在还没有多少人愿意顶着土戈城周遭浓郁的怨气和血腥味在此居住下来,所以现在的土戈城显得空荡荡的。
唯有城市中央那些悬挂用来增加开春祭祀喜庆氛围红绸的麻绳,在土戈的寒风中发出让人心口打颤的嗡嗡声。
麻绳上还零零碎碎得挂着一些污浊得瞧不出原本颜色的红绸。
土戈城数以万计的凡人血肉在阵法启动那一刻,连带着他们的魂魄都被搅碎,自然也寻不得一具全尸让他们得以安葬了。
皮山、明家和昆仑殿,外带前来超度的后尘佛修们讨论之下,一致决定为原本生活在土戈城的凡人们建造一间镇魂寺,由大塔林寺的僧人在此长期驻扎,为剩下的亡魂们念经超度。
昆仑此时已经开春,从山上融化的积雪之中流淌出的淙淙雪水丰沛了附近的水源,连从山中吹出的风也带上了融融暖意。
只是,那些原本可以在漫天的红绸之下,歌舞欢唱的人们,却再也回不来了。
沈闻坐在高处,手背上绑着个酒葫芦一口一口喝着。
她脸上似乎无悲无喜,只是边上站着的太一玄君侧头望着她。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沈闻伸手指了指一处:“这以前原来是个羊汤摊。这家煮出来的羊汤膻味不浓不淡,配上烤馕吃最是可口。”
“那家是个肉串摊子,老板儿子是矿工,肺病是阿马……我是说贺兰韵治好的,所以他每次去老板都给他打半折,我也跟着一起去蹭,奈何对方嫌弃我吃太多。”
“那边是个果酒摊子,摊主是个一个顶我四个宽度的圆脸大妈,心情好了会便宜我一个免费的沙枣。”
沈闻说着,又喝了一口酒。
“我不记得他们叫什么了。有些人,我甚至没试着去问他们叫什么。”
玄君垂眸,抬起手来,却僵在半空不知要做些什么,便只好又放下:“诸事无常,阿闻姑娘不必惦念太多。”
——在刚刚那一瞬间,他其实是想双手合十,加入那如轻烟散入土戈的袅袅梵音唱经之中的。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冲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沈闻扭过头去看着他:“这笔账我会要回来的。”
她站起来拍了拍裙子:“走吧。”
“?”太一玄君一时半会不能理解她到底指的是什么。
却见沈闻走在他前面,瞪大双眼道:“难道你还想回凤鸣小筑收拾个行李,拿上一大堆的灵石,然后再逃家啊?当然是直接走啊。”
玄君这才意识到,沈闻说的“走吧”,并不是回玄术宗,而是直接从土戈开溜,说走便走往南疆而去。
他自幼时起,便极少离开玄术宗,单独一人什么都不带便逃家这样的体验更是几乎没有——不知怎么的,他的胸中居然隐隐升起了一丝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