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鸿章时代的北洋,北洋海军初建没有太多明确的战略目标,那个时候日本对中国还谈不上威胁,只是稍微有这点苗头而已。李鸿章购舰不过是瞄准世界先进战舰而订购,并没有太多的考虑,就连北洋海军战舰的特色也没有个事先的规划,而日本一开始就针对北洋海军的战舰有计划的购舰。
“谭大人的计划并不是传统的与日本海军做决战,因为日本现在的那两艘战列舰的缘故,北洋海军目前还没有合适的战舰能够与之匹敌……当然再过一个月就会有一艘差不多的战列舰服役北洋海军,到时候会有很大的改观。不过在一些会议上,谭大人主张一旦两国发生战事便采用装甲巡洋舰‘围困’日本——重点袭击日本的商船、封锁港口、骚扰其沿海港口……”
李鸿章听后稍作沉默,拍拍战舰护栏笑着说道:“是老夫老了!当年谭大人也曾建议过老夫派出北洋海军袭击日本商船,更不能放日本的商船离开……呵呵,结果便有了南大洋海战,不过老夫也仅此而已,却放过了日本的商船,想来日本毕竟是个岛国,对外还是靠海运……”
“总督大人,此一时彼一时,当年日本海军战舰多是速度快舰炮速射炮也远胜于我北洋海军,封锁日本得不偿失,且有分兵被人各个击破之危险……现在旅顺造船所的新舰全部高于日本海军,且吸收了当年的教训,才会有现在的海军战略……”
“这么说来正卿是非常看好旅顺造船所内正在建造的战舰喽?!”李鸿章非常狡猾的眯起眼睛问道。
邓世昌脸上还是毫无表情地说道:“现在各国海军造舰费用都是水涨船高,昔年定镇两大巨舰造价一百七十万两算是很贵的,但是放到现在却不值一提,日本两艘战列舰就用去了八百万两银子,每艘差不多四百万两之多,为当年定镇两舰的两倍……恕卑职直言,谭大人主张旅顺造船所自己造舰不仅与北洋海军合用,更重要的是这些自造战舰,就拿龙威三舰而言已经是非常先进的战舰,而正在建造的战舰据卑职观察亦不逊色于外国战舰……”
“正卿,你知道老夫马上就任两广总督,执掌两广关防,这广东也有一支水师……老夫想要添置战舰建成广州海军,你可否愿意过来帮助老夫?!”李鸿章笑着说道。
谭延闿接手北洋海军之后干的有声有色,虽然从他本人的官职权力和海军并无交集,但谁都知道凭他老爹谭钟麟的水平办好海军那是痴人说梦。北洋海军自甲午大战之后能够起死回生,海军上下将领没有受到朝廷任何处罚,真正受到处罚的则多是管理后勤等方面的官员,这些官员利用职权中饱私囊死有余辜。谭延闿在北洋所做的一切要说对李鸿章没有一点触动是不可能,而甲午年北洋海军精华几近全丧,这更是李鸿章心中的隐痛,所以才会有招揽邓世昌这样的人才帮助其在广东训练水师——他现在还并不清楚广东水师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要糟糕的多。
“李大人,甲午一战犹在昨日,战事之惨烈隆隆炮声炸在耳边,卑职不敢忘怀……大人一手创立北洋海军,北洋海军乃国之柱石,甲午一战乃是几近凋零,现下正是重建紧要关头,恕卑职不能从命调往广东水师……”邓世昌拱手说道。
对于邓世昌的拒绝,李鸿章并不感到意外,在临走之前他也曾和谭延闿相互商谈过,当时谭延闿给他的回复便是北洋海军的将领可以在自愿的情况下前往广东的话,北洋绝不阻拦。张之洞对南洋水师有想法,并且通过旅顺造船所的订货已经初步建立了一支长江舰队,而李鸿章也希望能够将其控制的广东水师变成广东海军,以两广之富庶,购买军舰问题上应该不是很大,关键就是人才。
李鸿章有些自嘲地摇摇头,对他而言邓世昌的拒绝是理所当然,不过他可以看得出来昔日自己节制北洋海军的种种策略是失败至极,连最根本的人心都没有抓住。说起来海军人才不少,谭延闿就向他推荐过萨镇冰等人,不过在北洋海军中论人才还是福建船政局水师学堂中那最早的几批学生,邓世昌和林泰曾都是现在中国海军专家中的顶尖人才,至于萨镇冰在北洋虽然是也是主力战舰致远的继任管带,但从各方面而言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这一次奉召进京,兵部荣禄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是关于新建陆军方面的,他对你采用西法练兵的心得还有一系列建议都深以为然,恭王病重仍对那份折子暗自叫好,希望能够让你随他面见太后和皇上仔细陈说,看样子朝廷多半是要采纳这份折子,裁汰旧军省下薪俸以练新军之用……另外为父也要和你一起进京一趟,昨日大公主电报来信,恭王可能要不行了……”谭钟麟说道恭王病危消息的时候,神采也不禁有些黯然。
谭延闿知道谭钟麟这一生的政治生涯和恭王奕訢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这种紧密程度甚至超过了谭钟麟与慈禧太后。恭王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虽然谭钟麟今时今日的地位需要仰仗恭王的地方并不多,甚至如果不是为了儿子他可以挂冠而去,荣归故里做个夫家翁,但难免有些伤感。
“父亲莫要伤感,其实恭王爷走到今天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他老人家这一生在宗室中也算是出类拔萃,但是也是背了一世骂名,他与太后之间终究还是有堵墙,走了也算是解脱了……”
谭延闿的话多少有点大逆不道,但是谭钟麟却对此没有批驳,父子两人都是只认权力而不问道德。从谭钟麟踏上仕途到今天,官场上诡异风波从来就没有终止过,和他同时代的强人辈出,大起大落者如恒河沙数,却从来没有一个能够向他这样只有往上走却从来没有受过贬斥的。这个浑浊的世界已经锻就了他的心肠如钢铁一般,令他欣喜的是倒是自己的儿子更适合在这个世道下生存,除了有时候偶尔犯傻之外,倒是一个当官的材料。
谭钟麟轻轻拍拍沙发扶手叹了口气说道:“官场险恶,如履薄冰!不过恭王这一走,军机领班的人选也必然会确定下来,礼亲王世铎也许会接掌军机密钥,这样一来整个军机处那位翁师傅的声音还是非常管用的,你以后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