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其体也,西学其未也;主以中学,辅以西学……中西学问本自互有得失,为华人计,宜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中学有未备者,以西学补之;中学有失传者,以西学还之;以中学包罗西学,不能以西学凌驾中学……”
为了能够让自己的《劝学篇》得到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和有识者的认可,谭延闿在文中非常保守的评价了中西学术体系,明确规定一般意义上的中西之学的主辅、体用关系,强调中学高于西学,大于西学,“包罗”西学,而且还特意点明“西学中源”的奥义:“西学”之种种优长,无非是“中学”固有而“失传”者,今日不过“还之”老家而已。在谭延闿自己看来这一番辩证,活脱脱显现出中国传统文化对待西方近现代文明成果那种既排斥、又汲纳,既怀歆羡之情,又抱虚骄之态的矛盾状况,而这正是还没有放弃“华夏中心主义”的“中体西用”论者的共同心态。
首先是“接纳”,这样才可以最大限度的“求同存异”,虽然这具身体是谭延闿的,但是思想却是冯文郁的,冯文郁的性格主导了这具躯体。相对于“急风暴雨”的做法,谭延闿更喜欢“和风细雨”、“无声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策略,尽管这本书稿中的一些话语说出来连谭延闿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但是没有关系,只要能够被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接受,尤其是能够被晚清的统治高层所接受,这对他而言就足够了。
北洋舰队虽然没有一艘舰船是中国自己制造的,但是凭借着其规模站稳了“亚洲第一,世界第六”的位置。谭延闿知道在甲午战争前这段时间,不要说日本,就是西方众多列强看在北洋水师的面子上,对中国还是有点戒备的,在这个时期暴力来解决中国问题是非常不明智的,这不仅是对外还是对内都是如此,更何况谭延闿压根就没有“革命思想”,想要为这片土地做些什么,在他看来唯一的便是做些实业——在这个时候就是另外一个比较“时髦”的词汇——“洋务”。
谭延闿写出《劝学篇》其实就是为“洋务”张目的,其中也隐隐体现出了一丝“变法”的味道。对于晚清的政治,通过谭钟麟的灌输,现在的谭延闿对此有着非常清楚的认识,虽然不能像后世的教科书中“洋务派”和“清流派”分得那么清楚,但是也可以这么做区分。《劝学篇》不仅是为洋务派说话,更多的是在理论上为发展“洋务”从经史典籍中找到儒家理论的根据,最大限度的让所有人都能够接受这一观点,能够让有志开展洋务的开明官员在舆论上少点政治风险。
“咸丰十一年,冯桂芬在《校邠庐抗议》中写到:‘中国之伦常名教’为原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这可能便是‘中体西用’最早的说法了。组安,你这《劝学篇》对‘中体西用’阐述的最为清楚,不过这本书你不能够在这个时候刊印!”谭钟麟捋着胡子笑着慢慢说道。
“父亲,这是为何?!”谭延闿恭敬地问道。
谭钟麟摆摆手,将厅堂内的其他人都给支了出去,谭延闿的“长辈”和兄弟们尽管有些不愿意,但是面对老头子在这个大家族中的权威,不得不退了下去。谭钟麟对于事情分得极为清楚,哪些事情可以公开谈,哪些事情只能够独自对谈,即便是面对家人也不例外,这是他治家为官一直所尊崇的。谭延闿的几个兄弟在谭钟麟眼中并没有什么“嫡出”、“庶出”的区别,每一个儿子都得到同样的教育,他都给予同样的机会来锻炼,不过能不能做好就看他们个人的本事了。谭延闿在他们兄弟之间脱颖而出,在政事上处理能力也远超他的兄弟,这凭得是本事,没有什么偏袒之说。
谭钟麟宦海浮沉数十年,尽管他的仕途在一般人眼中是极为顺利,羡慕也好、嫉妒也罢,这全是靠他自己本事打拼下来的。为官数十年他比谁都知道官场的残酷,自己的儿子如果有本事他可以培养提拔,但是若是本事不够,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只有在家中做个富家翁就可以了,连捐官都不可以,否则官场险恶,难保不会站错队伍连累整个家族一起受难。
也许谭钟麟的这种思想非常走极端,但是从出身贫苦旧知识分子之家一步步走上封疆大吏之路,这其中的艰辛告诉他——只有最优秀的人才可以走上为官之路!谭钟麟走到今天也认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剩下来就是守成,至于开拓未来则是自己的儿孙辈的事情了,他自己也是知进退的达人,作为一个儒家学者,他对此并不勉强,也没有什么留恋。
第十三章 中体西用
正是在谭钟麟这种思想的主导下,谭延闿的大哥、二哥都在湖南经营家族产业,而侄子一辈发蒙入学的则跟在他的身边,来看看有什么可造之才,被淘汰下来的当然也要继续念书,不过他们走的是另外一条道路——成为当地的富绅名流,如果能够在学问上有所建树的话,那就走王闿运的道路,在家乡办学成就名望,至于官场就和他们绝缘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事”,对于官场上的事情他只对儿子们进行说教,妻妾是没有这个权力的,而更深一步的评点朝中大臣的时候,也只是在面对谭延闿的时候——有些事情只能够在他们父子之间进行讨论,纯属功利得失评价,以谭延闿对谭钟麟的认识,老头子颇有点像春秋战国时代的纵横派,别看老头子对他的人身限制非常严格,但是老头子自己却看得非常清楚,一些算得上“违逆”的话在他们父子之间评价讨论的时候也算正常。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后,谭钟麟问道:“组安,你知道此文一出谁最高兴么?!”
谭延闿回答道:“《劝学篇》十二篇中,除了《去毒》一篇讲鸦片之害以外,其余各篇都与洋务或多或少的有些关系。孩儿以为当今中国疲弱不堪,若使之富强则离不开洋务,只有洋务能够给中国带来财富;也只有通过兴办洋务才可使中国有西洋坚船利炮……纵观曾、左、彭、胡四位作为,皆是与洋务有着很深的联系,就是当今的李鸿章和张之洞亦不过如此。可叹朝中始终都有些迂腐之辈,从中阻挠,孩儿写着《劝学篇》虽然没有明说为洋务派官员叫好,但是也是为他们说话了。想来这最高兴的人还是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等人!”
谭钟麟听后点点头说道:“《劝学篇》十二篇,篇篇切中时务要害,同样的文章为父也见过不少,不过只是嗤之以鼻而已,原因无他,唯锋芒太露耳!为父之所以能够对你的文章叫好,重要的还在于‘内敛’二字,‘中体西用’从冯桂芬那个时候提起到现在已经三十年了,不过这也仅仅是一个提法而已,虽然这三十年中包括张之洞等人都有文章提到,但是却没有你的《劝学篇》这么清晰明了,更为难得的是这篇文章也会颇得朝中‘清流’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