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弈今年不过八岁,原本就担心父亲的情势,而天子这么急着一问话,他更是嘴巴张得老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倒是旁边的王府总管匆匆施礼道:“圣上,医官们正在里面诊治,只不过,我家王爷是多年的宿疾,听说此番一个不好,便可能……”
话还未说完,面色大变的赵佶便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见此情景,旁人不由面面相觑。虽说也知道这两兄弟感情不错,可是,这兄恭弟敬也可能是做给别人看的,更多的却是天家无兄弟的事实。倒是王恩见机得快,一面命诸班直散开护卫,一面带着两个御卫跟了进去。
赵佶一入房间便看到了一张张紧绷的脸,顿时本能地感觉到事情不妙。他一眼瞧见急得满头大汗的院使罗蒙,立刻把人叫了过来。三两句一问之后,他更是觉得摇摇欲坠。罗蒙的意思竟是说,倘若一个不好,赵佖竟是难以拖延过今晚。
见赵佶脸色铁青,罗蒙也觉得心中忐忑,但是,即使是再有妙手,在赵佖这久病之身上也难以施展出来,他只得低声劝道:“陛下,陈王这病已经是拖延很久了,平素也只是靠药材勉强吊着。其实,陈王早知道他熬不过多久,却不愿意让圣上担忧,因此一直密嘱我等不能禀告圣上。如今陈王依旧昏厥不醒,若是圣上有什么话对陈王说,臣可以用针让陈王清醒一会,否则……”
尽管罗蒙没有把话点透,但是,赵佶却听出了这言下之意。沉默良久,他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不管怎样,也得让八哥对朕说几句话再走!你去用针吧!”
“臣遵旨!”罗蒙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躬身答应。他先是把无关人等统统请出了房间,然后便取出银针在几个要穴上扎了几下,不多时,便只听陈王一声叹息之后,人竟是悠悠醒转。
“八哥!”
心中伤感的赵佶立刻坐到了床头,见赵佖已经是瘦得形销骨立,顿时更觉酸楚。“八哥,朕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
赵佖费力地转过头,见罗蒙已经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房间,还掩上了大门,这才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官家何必如此,我这病也就是一个拖字,迟早都是要去的。能够活着看到官家执政七年,我已经是心满意足了。只可惜,无法看到官家兵下灵州的那一天,也无法看到重定燕云的那一日……”
“八哥!”赵佶一把握住了赵佖的手,一口打断了他的话,“八哥这是哪里话,只要你能够撑着,哪会看不到这些盛景?你不是说过么,以后还要去一览塞外风光,怎得全都忘了?”
“官家,我等不到那一日了!”赵佖缓缓摇了摇头,突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刚才,我梦到了父皇。他还是当年的模样,而母后他们也在,只可惜我没来得及和他们说话,就已经醒了过来。如今我就要去陪父皇了,我一定会告诉他,官家是个好皇帝!”说到这里,他勉强挪动了一下胳膊,竭力让自己的头抬起来,“官家,只有一件事,我只担心一件事!”
“八哥你说,朕一定听着!”赵佶强忍内心激荡的情绪,重重点了点头,“朕什么都依你!”
“先帝无嗣,父皇当年驾崩的时候留下的子嗣也不多,可如今官家已经有了多位皇子,将来,只怕这立嗣之争便会在朝廷上引发大波澜。”赵佖脸色愈发郑重,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国有危难时则立储以贤德,国家承平时则立储以嫡长。倘若圣上认为京兆郡王有足够的德望,还请尽快立太子,以消旁人叵测之心!”
赵佶万万没想到赵佖会告诫这些,不由愣了。还不等他答应,赵佖的手却突然强烈颤动了起来,转眼又昏厥了过去。
“来人,来人!”赵佶顿时慌了手脚,立刻把一群医官又叫了进来。此时,他恨不得将赵佖摇醒,然后用最坚定的语调告诉他,他还春秋鼎盛,用不着那么早立太子,从而给别人竖立一个靶子!
大观元年正月十三,陈王赵佖薨。上大哀,辍朝五日,赠尚书令兼中书令、徐州牧、燕王,谥荣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