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他也只敢在脑中想想,绝对不敢露出半点口风。当初仁宗皇帝因尚妃和郭后口角,废了郭后的同时也同样黜落了尚妃,另外从宫外良家女子之中选了曹彬的孙女曹氏进宫,最终册封为皇后,这种不偏不倚的处置一直为大宋朝臣所称道。但是,到了哲宗的时候就不同了。
作为当事人,他很明白哲宗赵煦那个时候的心理。在被宣仁太后这位祖母压制了多年之后,赵煦亲政之后自然是怀着最强的逆反心理。孟后是宣仁太后选的,那么就一定要废黜。刘珂是他自己喜爱的女人,那么就一定要册封为皇后。而这样一来,什么祖制规矩,全都在哲宗赵煦的独断专行下破了个粉碎。甚至可以说,没有赵煦亲政的那几年,就不会有如今的朝局,什么资历,什么口碑,全都比不上至尊的一句话来得重要。
可是,既然有阴谋,便应该有既得利益者,究竟是谁呢?
他在脑海中罗列了一个个名字,但一番排除下来,竟是连半个符合的都没有,不由感到心底发虚。不怕有人算计,怕就怕那个算计的人隐藏太深,一点都找不到踪迹,那么,有朝一日真正发难起来,一个应对不好便会坏了通盘大局。心烦意乱,他连往日用来平息心绪的写字也没了兴致,只是一个人坐在案前发呆。
突然,他看见外头的窗前蹑手蹑脚地溜过一个人影,立刻厉喝一声道:“谁?”
“爹,是我。”
下一刻,书房的门便被人推开了,来人自然是一脸阴霾的蔡攸。“娘让我来看看,说是你晚饭没用多少,所以吩咐厨房备了夜宵,我说你没心情,让她别瞎操心。”
“她也是一片好意,不过算你猜准了,我确实没胃口。”蔡京深深叹了一口气,抬头打量着儿子,许久才自失地一笑,“你爹我自视甚高,从来自认为算无遗策,想不到也会遇到算不准的时候。这一次的事情,我算不出来,只是不知道别人能否算出来。”
“爹你都不成,别人哪里还有这样的本事?”蔡攸轻蔑地一笑,随手从袖子里拿出了厚厚一摞拜帖,“这都是从早上到现在上门请见的,我知道爹你心烦,看着没有一个重要人物,便都替你回绝了。其中有几个是从你和叔父门下出去的官员,我稍稍花了点功夫见了见,其他人也就随他们去了。”
“嗯,做得不错,这个时候,我没功夫见他们。”蔡京微微点了点头,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昨日赵佶召见,总感觉到心头似乎耿着什么要紧事,一时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品味良久犹觉没有头绪,他干脆抛开了这些,随口问道:“对了,少蕴这两天没有来么?”
“哦,爹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少蕴三天前发热,当天晚上甚至烧得说起了胡话,结果没奈何用了猛药之后方才把病势压了下去,看那副模样,似乎短时间没可能下床。”见父亲眉头紧皱,蔡攸只得出口劝解道,“爹,你看重少蕴固然好,可总得问问其他人的意见。府中那么多幕僚,纵使不好也有几个能用的,若是还不成,让人在外面找找合用的不好么?”
“千金易得,一将难求。”蔡京喃喃自语了一句,轻轻挥了挥手,“算了,即便是旁观者清,宫里头的那些事他也不见得能够看准,此番本来就用不着他。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不要误了自己的事!”
“我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蔡攸用极低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却也不敢当面反驳,道了一声安便转身离开了书房。这诺大的府邸,他晚上能干的事却多了。
摇曳的烛光下,蔡京始终觉得心神不宁。后宫如今单居一殿的只有一后二妃,其他的便大多三五人一处宫苑,另有专门的内侍管理。若是真正是二妃之外的人构陷皇后,然后试图一箭双雕,便一定会牵涉到这些位分极低的小黄门。等等,一箭双雕……
蔡京霍地站了起来,眼睛中一下子冒出了一缕寒光。如果说,对方原本就不止是想一箭双雕,而是想一箭三雕甚至四雕呢?他来来回回在书房中踱着步子,最后脚下步伐越来越快,一个急停甚至差点撞在了墙上。
有人在算计自己,同时还有人在算计高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