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平平淡淡地过去,春去秋来日升日落,没有人注意到汴京一角发生的变化,百姓只知道这里出了一个有名的朱大善人,愿意用开办义塾让孩童读书,至于其他的,他们用不着关心,也根本懒得去关心。总而言之,有人愿意负担他们娃子的读书钱,那就什么都够了。
在朱太妃的百般求恳下,赵煦终于点头为赵似遴选老师,并晋封其为简王。然而,赵似的顽劣汴京上下无人不知,听闻要教授他功课,那些受召的饱学大儒纷纷推托,而不少声名显赫的儒林又因党争入罪而不便相召,最后因朱太妃进言,赵煦只得令蔡京蔡卞兄弟权充教授,这才暂解困窘。尽管如此,赵似仍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蔡氏兄弟却惟有摇头而已。
不同于赵似的少人问津,赵佶的名头却愈发响亮,无论诗词歌赋抑或是琴棋书画,这位十大王的交游广阔就连民间也都是好评如潮,就不用说士林学子了。高俅却知道历史上的徽宗皇帝就是因为沉迷于风花雪月而废了朝政,哪里再敢重蹈历史覆辙,因此借着手下管事在各地做生意的机会,他找到了不少籍籍无名而又有真材实学的人,拣了几个懂得经济之道的年轻人收入府中,又把几个孤儿和自己的弟弟高傑一并荐入王府作为伴读,好歹也让赵佶逐渐接触了民间疾苦。
而高俅却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有了王安石变法的失败在前,新旧之争的经验教训在后,高俅根本不敢再奢谈变法。哲宗赵煦看不见现在重新施行青苗法免役法的严重后果,他却能够看到。治大国如烹小鲜,一味的下猛药只会更加病入膏肓,他不想再重蹈神宗用王安石变法的覆辙了。因此,在选择对赵佶灌输的各种治国理念上,他每次都是深思熟虑并和宗汉等人反复论证之后才说出来,并竭力引导赵佶自己思考。
这一年年底,西夏再次兵犯延州,年幼的夏主乾顺与其母梁氏亲自督战,于金明砦与宋军展开激战。最后,因为粮草耗尽,城破之时宋军人人死战,金明守军二千八百人只有五人逃脱,其余全部殉难。夏人仍没有罢休之意,将一封给大宋君臣的信函系在宋人脖子上将人放回了延州,上头极尽颠倒黑白之能事。吕惠卿将此事上报枢密院,曾布等人却刻意隐瞒而不让哲宗赵煦知晓,甚至不许吕惠卿叩阕奏事。
当高俅辗转从曾布那里得知此事之后,回到端王府后,他再也难掩面上怒色。西夏为祸西北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可枢密院那些大老爷们又何尝在乎过前方将士的生死,足足两千八百人,就这么被轻飘飘地按了下来,甚至连上达天听的机会也没有,世事之道何其可悲!
第四十章 鸿鹄之志
“伯章,为什么枢密院不将此事呈报皇兄?”赵佶的脸色涨得通红,他如今已经十四岁,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对世事一无所知的闲散宗室。当听说金明砦一役葬送了数千宋军时,他顿时大光其火,“西北百姓困于兵灾,他们这些官员却只知道粉饰太平,长此以往,我大宋江山岂不是要断送在这帮庸臣手中?”
“十郎,你说得没错……”想起当初自己通过曾布将吕惠卿调任延州的情景,高俅竟有一种十足十的荒谬感觉。世人皆道吕惠卿是奸佞小人,但从这件事上看起来,至少其作为延帅镇守边关还是称职的。他隐约听说西夏军原有攻打延安府的打算,但由于吕惠卿防守严密不得不作罢,最后才有那一封色厉内荏的国书。只可惜枢密院的那群庸碌之辈丝毫不以西夏叩边为耻,甚至百般隐瞒,实在是丢足了堂堂大宋的脸面。“和我大宋相比起来,西夏不过是弹丸小国,却时时敢捋大国虎须,他们凭的是什么,不过是辽国的暗许而已!”
“不错,欲灭西夏必要使其陷入绝境,而欲使其陷入绝境,则必得让它失去辽国这个臂助!”赵佶狠狠地点了点头,见对面的高俅惊讶万分地看着自己,连忙解释道,“这不是我说的,伯章你请来的那些先生确实很有些不同,常常会在讲解经义之外纵论天下大局,这都大家讨论出来的。他们还说,要让辽国无法为我大宋心腹之患,必先让其困于内乱,一旦辽国无暇他顾,我大宋便可趁机袭灭西夏,解决西北战事。”
高俅越听越觉得心中震惊,这句话自己说出来不稀奇,毕竟,无论宗泽还是宗汉都曾经提过这种设想,然而,此时此刻赵佶说出来却意味不同。毕竟,倘若赵煦真的没有留下子嗣而去世,那么,在向太后和曾布的支持下,赵佶还是很可能如历史那般荣登大宝的。
“十郎,不管话是谁说的,你能够记在心里,足可见你对此有心。”望着书架上那些各式各样的史书,他不无感慨,曾经这里可是只有名家墨宝画卷的,赵佶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颇为不易了。要知道,宋朝的宗室绝不能干预国事,赵佶此刻的表现已经有些逾制了。
书房中的气氛突然有些凝固,许久,赵佶突然低声开口说道:“伯章,我听说皇兄已经派人前去各宫观求子。如今他虽然春秋正盛,但自从孟皇后被废,福庆公主随即病逝,而其他两位公主更是病秧子,后宫诸嫔妃全都没有动静,太后和圣瑞宫那一头都殊为担忧。”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高俅脸色,许久才艰难地迸出一句话,“太后曾经不无忧虑地对我说,曾有相士说……说皇兄有寿数不永之相。”
“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流言,以太后的睿智,想必已经处置了那个妖言惑众的人?”高俅见赵佶缓缓点头,面色愈发十分镇定。该来的总会来,赵佶说出这句话,足可见十四岁的他已经隐隐有了野心,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妨推波助澜?“那你是如何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