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国璋听见“大总统”三个字,目中波光不易觉察地闪了一下,起身过来要把照片和密报拿在手里,口里说着:“这一份要紧,不誊缮节略了,原折呈进。”
“原折呈进没说的。”段祺瑞笑道:“我们自己也要有个主张。李疯子看似温顺,整天摆着一副忠厚长者的口吻,动不动就是苦口婆心万言的电报,可对中央的命令一直阳奉阴为,明着裁军,暗地里扩军,鄂军有多强,你比我清楚。这一棍子扫来,打不倒李疯子,大总统脸上下来下不来?还有,南方各省的都督不都像尹昌衡这么听话,特别是李烈钧和胡汉民,柏文蔚这些国民党的都督,心怀不轨,咱们要对付李疯子的消息传出去,南方其余各省官场会不会引起震动?这些事不想好,大总统问起来,我们没个主见还成?”
“多承关照了。”冯国璋足而坐,呷了一口茶,“段总长这话确是老成谋国之见。不过,陆军部不同各部,历来名为大总统顾问咨询,并没有我们议决了共同奏本的例啊!”
这两个人,一个以首席北洋大将自居,要领袖北洋陆军。一个不买帐,要各自对大总统负责。
铁狮子大总统府。
袁世凯盘膝端坐在大炕上,正在接见绥远将军张绍曾。
袁世凯见冯国璋和段祺瑞两个人一进来就行礼,他只略一点头,说道:“张绍曾正奏北边军事。你们两个军部的当家人也一处听听……你接着讲。”
“是。”张绍曾坐在雕花瓷墩上微一躬身,侃侃说道:“外蒙局势到了那种程度,仅凭文电是无法解决的,不过今日北京成立了一个‘汉蒙联合会’,发表了一个宣言。”
张绍曾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片,念道:“我汉蒙自元代以来,异徵联合,然文言不同,政教悬隔,凡国家之法律,人民之习尚,往往多守‘蒙自为蒙,汉自为汉’之旧,而莫得沟通……方今五大族联为一家,放历史未有之异彩,我汉蒙鼓舞欢欣,情何能已。同人等鉴宇内之近势,慕欧化之大同,爰立斯会,冀以群策群力,同享和平之幸福……汉蒙若能联为一气,则凡行政诸大端皆可共谋幸福,同进文明……以实业上言之,金矿之富,甲于全球,煤铁铅锡之饶,更所在多有,盐碱之产,森林之多,种种实业断非一人一家之力所能成……必合众擎以举,乃可渐次观成……本会用是集合汉蒙闳通达识之士,公同研究,以上诸大端,以扶助共和成立之新基,而系东亚和平之大局,是为启。”
张绍曾把纸片递给袁世凯:“外蒙附俄独立已成骑虎之势,我们乃不能不争取内蒙,所以大总统决策对不争取内蒙实实是上应天意,下合民心……”
刚进来的冯国璋还是头一次见张绍曾。同盟会在滦州策划兵变的时候,张绍曾也参与了,而主谋吴禄贞已经死了,想不到民国后张绍曾脱离同盟会变换身份,竟在这里见了面。冯国璋暗自慨叹着,由不得仔细打量这个浑身英拔之气的张大将军。
张绍曾穿着北洋的将军服,大檐帽下一张黑红的国字脸上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两道浓黑的卧蚕眉梢微微上挑,带着一股粗豪的野气。塔一样的身躯稳稳坐在袁世凯面前口说手比,十分干净利落。
袁世凯说道:“前面已提到,内蒙古分为六盟,即东四盟:哲里木、卓索图、昭乌达、锡林郭诺,和西二盟:乌兰察布、伊克昭。西二盟共辖13旗,但属地颇广,南界山西,西南连陕西,北抵上谢图三音诺颜,东南邻察哈尔,南北相距500余里,东西相距1300余里。照会乌、伊两盟各旗,令派要员至绥,我要笼络内蒙的决心已定,这事来不得半点虚假,我要知道你有什么法子召集西盟代表来议。”
“回大总统话,”张绍曾微一躬身,朗声答道,“召集西盟代表来议的理由:(一)是谋求各盟旗的福利,(二)是断绝库伦的羽翼,(三)是晓喻蒙人了解共和真旨。”说着又掏出一张纸片。“这是我拟写的照会。”
袁世凯接过仔细看去:“共和成立,五族一家,从前藩属名称悉已化除,本将军奉命前来守土,以造福盟旗为当务之急。惟前此种种困苦,应如何一律解脱,后此种种障碍,应如何一切排除,各盟旗身家所系,观察较详,文到之日,务各遴选通达政体蒙员作为各盟旗代表,限于本年旧历十月二十五日齐集绥远,公同筹议一切办法,苟有可以利各盟旗者,本将军自无不乐为设施也。”
袁世凯放下这张纸片,又递给段祺瑞和冯国璋两人,漆黑的瞳仁盯了张绍曾足有移时,点头道:“我信得及你。但这些蒙古汉子剽悍难制,所以你不可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