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洲人的住宅没有受到破坏,也没有满洲人开的店铺遭到抢劫,也没有企图闯进任何满洲亲王的大宅院,当然包括皇宫。皇太后的父亲、惠徵公爷的府邸,被第三镇的炮手洗劫并纵火焚毁,他一家逃到紧邻的日本的西本愿寺去避难。不过,只有这一个例外。”莫理循得出的结论是:“一定是因为有所惧而使得汉人不去触动满人的财产。目前在北京的满人士兵在数目上大大超过汉人,至少是四比一。他们是一伙怯懦、颓废、柔弱的人,否则他们满可以趁机做出一番恢复王朝的大事。”
“三月一日,袁世凯派出的弹压部队上了街,兵变的第三镇已奉命开出京城,移动到良乡、琉璃河和涿州去了。执法队在街上抓了不少人,统统不是第三镇的官兵——遇见行人手里拿着包裹物件,行色仓皇的,立刻吩咐卫兵抓过来,就地正法,并把人头挂在通衢示众。有用三根竹竿或木杆支个架子悬挂人头的,也有直接挂在电线杆上的。在东四、灯市口、西单、西四、前门桥南都挂有血淋淋的人头,以示袁大总统坚决维护治安、杀一儆百的决心,被杀的不下三四十名。”莫理循说道,“二十世纪初,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的都市里,不断有血淋淋的人头高高悬挂?”
外国记者们一致认为,并不懂得共和真谛的中国人却在为“共和”倾轧和拼杀,中国确实是一个“难以用西方思想去评价的非常别扭的国家”。
日本记者佐原笃介道:“无论如何,我对共和制的中国没有信心,因为中国人无论地位高低,就其禀性和气质来说,个个都是小暴君。可是在目前,中国人几乎满脑袋都是可以从共和制得到福赐的想法。而不知道共和制为何物,而且他们盲目行事,与他们争论也无用。我的看法,对中国人撒手不管,让他们尝到苦痛,然后会有一个政党出来挽救时局,唤醒并拯救民众。没有皇帝,袁永远无法治理这个国家……我希望列强能认识到中国没有皇帝的严重事态和中国建立共和是不可能的事。你亲眼见到了北京及其邻近地区发生骚乱的实际状况。远东人民、特别是中国习惯于受专制君主的统治。皇帝在东方像上帝一样,没有皇帝就不可能把人民团结在一起。我要说,中国太可怜了!中国真是一个难以用西方思想去评价的非常别扭的国家!”
《巴黎日报》远东专员齐达内用地道的京片子道:“中国现势离奇,颇难得其真相。孙袁胜负,任何方面,皆不可统一中国。各省互相猜忌,互相妒视,即有贤者,亦专为其本省利益,锱铢较量,无肯牺牲公益、顾全大局之人。”
第四百二十二章 妄举
李想躺在大车上,不知走了很长时间。这个时代的道路不是一般的崎岖,猛烈地摇晃常常把他惊醒。
面对袁世凯赤果果的威胁,南京做出的让步,即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袁世凯的目的已经达到,李想可以肯定北洋军不日将要在襄阳撤军,如果战争继续,除了临近中国领土的俄国和日本会开心极了之外,没有一个列强会喜欢,作为列强代言人的袁世凯一定会服从列强的意志——停战。李想预感着襄阳不会再有大战,也就卷包袱回汉口去。
李想躺不住,闲得难受就翻阅起一堆报纸来。
所有报纸的头版是,袁世凯的就职誓词。孙中山循临时参议院之请,将袁世凯就任大总统誓词代为公布,通电全国:
其文曰:民国建设造端,百凡待治,世凯深愿竭其能力,发扬共和之精神,涤荡专制之瑕秽!谨守宪法,依国民之愿望,蕲达国家于安全强固之域,俾五大民族,同臻乐利。凡兹志愿,率履勿渝!俟召集国会,选定第一期大总统,世凯即行解职。谨掬诚悃,誓告同胞。大中华民国元年三月初八日,袁世凯。
这篇具有历史性的总统宣誓文,是叶恭绰的手笔,而由梁士诒加以润色。
李想当看到袁世凯发表情文并茂的告各军书时,已经可以十成把握襄阳打不起来。
“本大总统自小站创练陆军以来,先后统兵近廿年,凡所以遇待我军人者,无不以诚悃相孚,恩义相结,有功必赏,有劳必录,有过必教,有罪必惩,秉大公之心,行至信之法,如家人肉骨之相爱,如师长子弟之相规,其在本部下由士卒擢升统将者,颇不乏人,而各将士等相从多年,亦皆听我指挥,遵我约束。且不独我陆军为然,即我巡防各军亦莫不同隶范围,共遵号令,是以同胞之中咸重气谊,薄海之内蔚起声名。至于武卫左军创始于宋忠勤,饱经战阵,懋著勤劳,迄今五十余年,人皆推为劲旅。此皆无俟本大总统之赘言,亦我各军同人所自喻而并堪其喻者也。近数年来本大总统养疴家园,无志问世,四方多难,迫我出山,督师于饷械两绌之秋,受任于国事阽危之日,焦思劳虑,心竭力逋,察大势之所趋,顺舆情之所向,始终希望惟以国利民福为依归。幸得共和确定,众志翕然,南北东西各省,满蒙回藏各族,文电交驰,佥以大总统之任相属。孙大总统复荐以自代,参议院正式选举,全院一致均以大总统相推,南来欢迎各使亦并无坚持南行之意。统一政府行将成立,自维德薄曷足堪此,第念艰巨投遗,勉担义务。值此民国初建,缔构方新,如我军界同人齐力一心,竭诚赞佐,从此太平可致,郅治可臻,非但鄙人受其光荣,实我国民蒙其乐利,前途幸福,自必与我军人共之。倘其乐祸幸灾,意存破坏,不识大体,徒怀自私自利之心,误听浮言,甘为病国害民之举,则是作全国之公敌,为人群之败类,非但负本大总统十数年教育之苦心,抑且辜负举国四万万同胞之厚望。中外交诟,天下不齿,于尔军人又何利焉?万一因暴动而酿成交涉,因内乱而召致外衅,大局瓦裂,土宇瓜分,目前则战血横飞,有化为沙虫之惨,顾后则神明胄裔,有作人牛马之悲,尔军人纵不为一身计,独不为子孙计耶?总之军人者亦国民之一分子也,入伍则为兵,离伍是为民,兵与民本属一体;民出饷以养兵,兵食饷以维民,兵与民更同休戚,故爱民保民乃军人惟一天职。至于服从命令,遵守纪律,又凡为军人者之第一要义,古今中外莫不同之,能不失军人之资格,方能不失军人之荣誉。本大总统用是谆切相告,泣涕陈言,愿我军人共体斯意,共明斯理,此劝彼勉,念兹在兹,勖哉三思,怀之毋忽!”
不过,李想看到许多敢说敢讲的文章,北京兵变后许多报纸的评论都很激烈,对袁世凯的批评也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