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走上前,双手扶着他,把他送到沙发边,客气地问:“直老有何贵干?”
同时向大总统府的常客李想送上老朋友式的示意他随便坐,李想也熟洛的找个地坐下。
状元公张謇分开俩腿坐在沙发上,两手扶着支起在俩腿之间的文明拐杖,俨然一副长者的派头,也不向四周的年轻人打招呼,只面对着孙中山一个人说话:“前几天,袁慰庭给我来了一份电报,问我今年夏天对他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孙中山听状元公张謇不阴不阳的话,不解其意,忙问:“直老夏天对他说了什么话?”
刚坐下的李想没听他们扯淡,好奇的打量客厅里一个新面孔:正一副倾耳恭听样子的杨度。
“夏天我进京时,特为在彰德下了车,去洹上村看了看袁慰庭。我们二十多年没见面了。他那时革职乡居,心情有点颓废。我打他的气,说大家都希望他早点出山收拾残局。”状元公张謇神态自若地说道。
胡汉民冷冷一笑,说道:“直老有远见,那时就知道他会复出。”
“不是在你们这些后生子面前吹牛皮。”张謇心知其意,冷冷扫了四周一眼说,“我张某人别的能力没有,要说看人,倒是八九不离十。二十多年前,袁慰庭不过一落拓无赖,吴军门若不是看在故友的情谊上,根本不会收容他。我观察一段时期后,发现这小子不是等闲人,便推荐给吴军门,要吴重用。吴将他带到朝鲜,这以后才有慰庭的发迹。好了,这些老话不说了。”状元公张謇端起杯子,看了看,摇摇头说道:“孙先生,你这是什么洋东西,我喝不惯。”
孙中山忙从他手里拿过杯子,抬头看了看门外,对着门外喊道:“霭龄,你去给直老换一杯好龙井茶来。”
宋大小姐在门口答应一声。
状元公张謇双手在拐杖上下摸了摸,说道:“我今天特为来告诉孙先生,我们统一党上午开了一个会,会上议决要袁慰庭办一件事。”
“什么事?”众人异口同声地问。
状元公张謇半闭着眼睛,身子向椅背上一仰,冷笑道:“要慰庭劝皇上退位。只要皇上一退位,我们统一党就举他做大总统。大家推我拟一个电文。我给慰庭吃一颗定心丸:甲日满退,乙日推公,东南诸方一切通过。”
大家一齐看着张謇,愣住了。杨度简直想冲上前去拥抱这位倚老卖老的大名士,正是他这句话,给南北会谈由破裂转向实现预期效果提供了一条好途径。胡汉民和王宠惠心里突然对这个老头子生出反感来。如此大事,居然不先征求一下已被推举为临时大总统的孙先生的意见,就擅作主张,甚至还用什么“甲”呀“乙”呀“一切通过”呀这类字眼,这不明摆着将统一党置于同盟会之上,置于中央临时政府和孙大总统之上吗?太狂妄不自量了!太讨好巴结袁世凯了!两位年轻的革命家顿时愤慨起来。
状元公代表的立宪会,不少人一面投资于近代工商业,一面保持着巨大的封建地产,成为资本与地产结合的化身。他们一向敌视革命,害怕革命触犯列强,破坏整个封建统治秩序,担心“秩序一破,不可回复”。只是当革命风暴迅速遍及全国,清朝的覆亡已不可挽回的情况下,才被迫承认共和,其目的是一方面牺牲清廷,阻止革命的深入发展,一方面,借附和革命,挤入革命行列,夺取革命成果,造成有利自己的新局面。许多革命党却认为他们过去和立宪派的争论,主要在于对待清王朝的态度,现在立宪派既已表示拥护共和,分歧也就不存在了。有些人为了取得革命的“廉价”胜利,甚至还企图利用这些头面人物的社会地位,以资“号召天下”。有的眼睁睁看见立宪党人发动政变,杀死革命党人,窃取了政权,但为保持廉价的“胜利”,害怕立宪党人再拉起“龙旗归顺清朝”,就“无人敢出而反对”。革命派这种政治上的软弱与幼稚,大大便利了立宪派的阴谋活动。因此,当袁世凯在列强的支持下,重新上台时,他们立即串通袁世凯,导演南北议和,并为袁大造舆论。许多革命党人因急于取得清帝退位、建立民国的胜利,很快地就落入了他们新设下的圈套,参加了他们所喊出的“非袁莫属”的合唱队。
“既知如此,”李想皱眉道,“我可以同意袁世凯可以参加大总统竞选,但是能不能选上,没有谁可以保证!”
孙中山起得无话可说,但是李想有话说,还有很多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