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新到的补充兵发觉孙传芳正盯着他,忙扬起蒙满黄尘的脸笑了笑:“大人,山那边就是信阳吧?我们一定能一口气突破大别山,第一个安全离开湖北。”
孙传芳下意识地点点头,目光越过默默行军的大部队,投向前面连绵不断的层层大山,心中一片茫然。
北洋军在湖北早无战意,在北洋军将士暗中传唱歌曲《长亭外》的时候,他就知道。
从信阳翻越大别山,出武胜关时,未曾料到日后生活的不便,孙传芳仅随身携带了几本书籍和换洗用品。初到大悟就发现依靠现地粮食物资来维持北洋军生活,几乎完全不可能,必须从北地向战地输送粮秣。大悟居民全部出走,住房尽被破坏,可利用的几乎没有,当时第一军总统官冯国璋在大悟的办公室兼宿舍也是被破坏了的房屋的一部分。
占领孝昌后,城内仅有九千难民,军需物资的装卸根本无法征集役夫,作战最紧张时,只好从信阳输送几千民夫充当杂役。孝昌城内内完好的容器里没有一粒粮食,农作物也只有残留在田间的未熟稻谷。主要街道两旁的房屋曾被用作仓库,可其中早已空无一物。郊外的房屋也几乎被全部破坏。
由于湖北壮年男女充满了革命精神,全部去从军了,因此,剩下的难民或为老迈,或为婴幼,即使是壮年男女也都是病人和待产的妊妇。就人的因素而言,湖北人绝对拒绝配合北洋军,而且无法利用市街村落,无法利用敌方的粮食等等,在物的方面也极大地妨碍了北洋军的获取和利用。
现地见闻,花西的一场失败,彻底动摇了孙传芳以往对战争的自信,他痛切陈述“全体北洋将领,特别是锡拉胡同的那位,都必须刷新认识,认清李疯子政权具有相当高昂的革命意志”。
遗憾的是,他人微言轻,狂妄的北洋军不在吃了苦头之后,才不肯面对现实。那时候的李疯子,名不见经传,在北洋大人物眼里就是个笑话。所以发表孙传芳异论的他,就成为首先尝到苦果的部队。
在孙传芳军撤退战线内的一所农舍的断壁下,从千家岭逃出升天的王占元老大人仰躺在担架上,身下铺着厚厚的稻草,身上的军毯上几个弹孔,几处血污,右脚上缠满了绷带。
不远处士兵们野炊燃起的浓烟随风飘来,呛得王占元老大人不停地咳嗽,每一声咳嗽都牵动着右脚的伤口,发出阵阵剧痛。
昨天下午,北洋军刚刚占领的几处山头阵地遭到革命军队的拼死反击,各处都有些支持不住了。孙传芳亲率本部人员到第一线督战,不料,却发现一队北洋军革命军身后杀出来,直奔他们而来。孙传芳一眼认出那是他的老上司王占元,立刻指示部队接应。
王占元也认出他的这个心腹爱将,立刻没命的亡孙传芳阵地跑,谁知一发流弹击中了他的右脚,脚掌被打了一个洞。
王占元从昏眩中苏醒时,已被部下抬到此处。
“把孙传芳叫来!”王占元艰难的喊道。
“大人,什么地方不舒服?”疲惫不堪的孙传芳很快到了,对这位曾经非常赏识自己的老上司他还是非常敬重的,虽然现在王占元已经是光干司令,而自己已经手握重兵。
“战况如何?你们是准备撤退了吗?”王占元眼皮稍稍抬起,他也是老战场,用鼻子就可以嗅出战场的气味是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如今尴尬的地位,看到这个老部下的态度如此恭敬,也觉得没看错这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