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唐绍仪一行人心里却直犯嘀咕,虽然后头有冯国璋调派的一干儿十个侍卫扮了百姓跟着,谁能想象几千民众暴乱起来是个什么样子,又如何确保这个议和大使能安全脱身?一路心惊胆战,更是愈想愈怕。
一阵和煦的微风吹来,唐绍仪高声赞道:“好风!”
杨度和杨士琦却打了个寒噤。
进了毫不起眼的武昌织布局,门上人一身西式军装,武装带把腰杀得精神抖擞,如一把出鞘利剑,与北洋军士兵同样的洋派军装,却穿出截然不同的气质,看到一行人暗暗吃惊。
只有戈福和盘恩这样洋人知道,这些革命军战士,不是黎元洪的部下,是在汉口看到李疯子的兵!
士兵要去通禀,被唐绍仪止住了,便由门上士兵领着,经由逼窄的夹道直趋后堂。
一路上幽暗阴湿,苔藓斑驳。盘恩和戈福一左一右,手悄悄的摸上腰间的博朗宁。唐绍仪也觉这座府邸修得实在古怪,很怕从哪间黑洞洞的房子里突然蹿出人来。只有杨度似乎并不在意,大摇大摆跟在后头,每过一个夹道,还要好奇地顾盼张望一下。
来到后堂,那士兵进去张望一下,出来笑道:“黎督不在后堂,定必在花园好春轩,容我前去通报!”
这个革命军士兵看来对他们还是客气,但是少了北军的奴颜卑膝。
“还是一齐去吧!”杨士琦却不让通报。这个院落太古怪,不见到黎元洪,不能让这人离开。李疯子虽然还在安陆,但也怕这些家伙和李疯子一样疯魔……遂笑道:“我们虽是北方代表,却与黎督熟识得很,根本用不着那些个客套。”
那士兵一笑,将手向西让让,便带他们往花园里来,说道:“这是织布局,里头太气闷,黎督必定是在后花园好春轩。”
出了月洞门,顿觉豁然开朗,迎门便是两株疏枝相间的合欢树,中间一条细石摆花甬道,一直向前,又是一座玲珑剔透的太湖石山,凉亭旁竹围树绕又是一座瞭高土台,这便是那个“观星台”了。假山四周散置着一二十盆盆景,北边一溜四间三楹出檐的歇山式大房,东边一个小门,南边围墙根一排十几株垂杨柳树,别的再无长物。园虽不大,却布置得错落有致,若在春秋天,到这里来读书下棋是很有意思的。
“你回去吧!”杨士琦根本无心看景致,一眼瞭见黎元洪正在和一个人在好春轩前的豆棚下与人对弈。在一旁观战的是在新华财团的总经理、李想的财神铁龚奇和汉口首富、哥老会大佬刘歆生。杨士琦这下放了心,两位洋大人也放心了,将士兵打发回去。
刘歆生远远瞧见五个人踱着步子缓缓走来,又见黎元洪毫不理会地低头下棋,忙用手指画着棋盘低语道:“黎督,汉口领事戈福和万国商会会长盘恩带着议和大使来了。”
黎元洪其实早已瞧见,手抓着棋子儿故作沉思,听刘歆生这一说破,头也不回地说道:“老熟人了嘛,何必客气?”
从前为了功名权位,有求于他们,自然对他们无比小心,唯恐失礼。如今嘛,抛开一切,反而活得更潇洒,就是袁世凯来,也照样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