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兆龙畏畏缩缩的像一个普通民众走向四官殿码头,远远瞭见里把远的码头上围了一片蚂蚁似的人,挨挨挤挤伸长了脖子,地似乎在瞧什么热闹。
此时,冯国璋一行人打马风也似的从金兆龙身边卷过,他赶紧随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堆到墙脚根让道,还是挨了开路狗腿子呼啸而来的两辫子抽,却没有人注意到他就是先前闯刘园救马荣的人。
金兆龙低着头,一眨眼的犹豫,已经拥过一大簇人。他踅到码头,跟在人群后面去瞧热闹。围观的竟有上百人,只见一堆人的背后,有的身长脖子,有的缩着脖子,有的袖手跺脚。金兆龙觉得甚没兴头,忽然听到有人放低的声音飘进耳里,“这不是马家的公子吗?马家二奶奶的孩子啊。”
“什么?”金兆龙诧异地接道,便侧身往人堆里挤。心想,不会是马荣吧?
“无论是马家公子还是牛家公子,胆敢造反,人皮草袋就是他的下场。”守在此处的北洋兵一脸横肉高兴的饱绽,看到众人都惊惧看向他,越发得意的大声说话,“小家伙不要命,不要命就是了,还要连累他们马家满门超斩,诛连九族。现在怎样?就是马家有金山银山也没用。”
“哪有银子办不成的事情?”有胆大的人轻轻的附和一句。
“这是造反!”这北洋兵却听到了,做出一副砍头的手势,显出鄙视的目光看他一眼,冷笑道,“这匪党可不成东西!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却不要。他还说:这大清的天下是我们大家的。你想:这是人话吗?张大人费尽唇舌,劝他改过自新,他不肯听,已经气破肚皮。他还要在老虎头上搔痒,便给他十大酷刑伺候。张大人可是有名的用刑高手,大罗神仙在也抗不住他的酷刑。可这溅骨头就是不怕,还说什么民不怕死什么的……你们说,有谁不怕死?疯话,简直就是发了疯了。”
场内外搔动,却没有一个人接这个北洋兵的话。几个执抢的北洋兵也都面面相觑,这要是在北直隶京城一带说出来,人们肯定会当笑话附和着起哄。可是……汉口这地方就是邪门,匪党们一个个不要命,不怕死,而老百姓的反应也是这样的奇怪。那隐含的怒气,对北洋军的仇视,直如江水滚滚,汹涌澎湃的卷起万仗高的浪潮拍打着岸堤,随时都可能溃决。说话的北洋兵的眼光突然有些板滞,话也停顿了。
金兆龙叹息一声,冷笑一声,在人群里用低得只有自己才听到的声音说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金兆龙挤到人群的前头,抬头才看清楚旗杆上挂的全是塞了草料的人皮,被河畔的风吹得不安的乱晃。一张张鲜活的容颜一如生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同志战友。他仔细的看一个个过去,终于看到马荣人皮。人皮上是累累的伤痕,可以清晰的看出他们生前受过多少非人的折磨。
此时,有北洋军官站上石敦,大声宣布革命党人的大逆罪状,四周的听众发出一片唏嘘声。
金兆龙只觉鼻酸难耐,想起在刘园与马荣的最后对话,被他寂于的希望,蓦地心中轰然一热,只觉得肩上的责任更加重了。进行他未完的遗志,把革命进行到底,却一如初衷。
突然一个少年失声哭叫道:“哥,我的好哥哥呀!”
他不顾一切,双手扒开发愣的人们,扑向旗杆,号啕大哭:“哥!你……你竟落到如此地步……弟给报仇!弟……”
人群一阵骚动,外头守卫的北洋兵也发现人簇圈里头的异动,一片嚷嚷的亮出明晃晃的刺刀,咋呼呼的,刹那间场内场外都骚动起来。人簇被北洋兵用刺刀赶得轰的一声向后退却,让出更大的一个内圈。
金兆龙几乎被哄退的人群挤倒,却极力的扒开涌动的人群,挤过去,双手紧紧搂住号啕大哭的少年,把他的嘴也紧紧的捂住了。少年在他手上倔强的挣扎,金兆龙能力举石锁的两膀子死死的把他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