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国璋回过身,眼中闪过一丝凶狠,咬牙切齿的说道:“一群该死的匪党,何必这么麻烦?命令炮兵避开租界就可以了。袁大人的意思,汉口租界是肯定压原封不动的还给洋人,即使再给他们多划几分地也无所谓。所以,只要汉口的租界没有破坏,汉口化为灰飞瓦砾也无所谓。告诉弟兄们,放手去干。”
冯国璋继火烧孝感城之后再次发下狠话,诸将也是一阵哗然,有人就说道:“这样的雷霆激烈手段,湖北的浩劫再次扩大,可说是把整个湖北彻底开罪了。将来湖北底定,湖北人对北洋军的痛恨再也改变不了,还有谁能够镇守这金粉繁华之地?”
“武汉三镇城市总人口有八十余万,加上从北地逃难畏集在这里的流民,只怕有不下百万之数。大人,汉口不是孝感,放纵军队的结果就是百万生灵涂炭,我们承担不起这样的罪孽啊。”
冯国璋锐利的目光审视诸将,逼得人人低头不语,方道:“你们是怕朝中那干子臭御史弹劾我们滥杀无辜,还是怕革命党人以此制造舆论?”
张联芬知道他所指日不是他们,却笑道:“我们也知道慈不掌兵,战场上为得胜利不择手段,兵行诡道,无可厚非。武汉三镇的百万百姓全部死绝了,我也是不怕。朝中的臭御史,南方的革命党人,还能把我们怎么样?革命党人更是我们打压的对象。何况我们只听袁大人的调遣,谁能指使我们?此时,我们应该考虑的是袁大人的大计……这武汉三镇百姓若遭你我毒手,就是和革命党人,黎元洪等结下死梁。坏了袁大人剿抚大计,这才是我所担心的。”
袁世凯要与革命党人议和,先前秘密派遣的刘承恩,蒋廷干入武昌。说是秘密,却几乎是北洋军将领心知肚明的事情,谁都憋在心里没有说破而已。袁世凯是养敌自重,又或者有更大的图谋,这些事情他们是不敢公开的商量,所有人都只是默默的在心底盘算,暗地里配合袁世凯一举一动。此时乍听张联芬的胆大论调,冯国璋的心里不禁一沉,缓缓说道:“我如此行事,也是为了大清国,为了袁大人。汉口匪党的顽强与疯狂,你们也是亲眼目睹,不行此雷霆血腥手段,如何镇压得了?汉口民匪,简直就是一家,一起杀了,一点也不为过。袁大人要是追究起来,责任我一肩承担。”
张联芬摇了摇头,冯国璋语气如此严重坚决,他们再也无话可说。
北洋大炮掉转炮口,向华人居住区猛轰,炮弹呼啸,如雨般落下。连珠响起的爆炸声波传遍武汉三镇,声音轰鸣犹如滚滚天雷落下的天威如电,民居养的看门恶犬吓得夹着尾巴躲在墙角落不敢作声。汉口地动山摇像是地震爆发,黑瓦白墙的普通房屋,横梁簌簌震动,抖落下积年的尘埃。闪耀的火光冲亮夜空,那低矮积厚的云层也被染成了红色。
大智门附近被北洋军炮兵覆盖轰炸的所在,车站边上,结实的钢筋水泥小洋楼也被炸得七零八落,黑瓦白墙,土木结构的老房子更是被炸得四分五裂,片瓦不留。大批的老百姓哭爹喊娘的涌上街头,哀嚎声要把轰鸣的爆炸声掩盖,无助的躲避着战火。却那里多得了?炮弹就在他们的身边炸开,人潮堆里被炸得血肉横飞,清出血流成河的空地。
马荣眼看战火在这片富饶繁华之地肆无忌惮的弥漫,燃烧着一切勃勃的生机。在这里除了死亡,剩下的就是毁灭。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徨徨无依在街头涌动,却不知到逃亡何处才是乐土,悲天乎地的呐喊潮水的起落,人踩人,人挤人,没有被北洋军的炮火炸死,也要被乱流的人潮淹没,那触目惊心的惨景,直如末世降临。
大智门已经没有守下去的必要,留下只是用生命空填北洋军的炮弹,这样是送死,不是革命的意义。北洋军已经丧心病狂的向民居开炮,这也是清廷开国以来一直使用的策略,以绝地的血腥手腕镇压一切敢于反抗的敌人。清兵入关时他们这样做了,太平天国时期他们也是这样做的,如今同样不怕冒天下之大不违。满清坐上的江山,沾染的汉人骨血不下于五胡乱华,不下于蒙古灭宋,只是那位千古一帝康熙,很有一些手段,那些最没有骨气的文人帮他掩盖和谐的很,几乎把中国的汉人都调教成了满洲奴才,比狗还要忠诚可嘉的奴才。
马荣心中呐喊,倒要看满清朝庭的暴政,又能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王朝到几时?即使杀光了汉口百万军民,我族四万万同胞会继续革命之路;即使扑灭湖北革命之火,但南方十三皆已独立,北洋狗腿子还能一一扑灭不成?即使湖北扑灭了武汉三镇,在三镇之外也还有一个掀起辛亥年革命风雨的李想,他总会把辛亥年的这场自己掀起的革命进行到底。
在人潮中拥挤的马荣抑制不住思绪纷乱踏至,炮弹落在他身后的人群中爆炸,他被气浪掀翻在地,摔在青石板路上,骨头都要散架,剧烈的疼痛刺激着神经,总算回过神来。潮水般的声响传进耳内,黑暗中许多急切的脚从他身上踩过,他奋起余力,凭着战场上厮杀的本能技巧爬起来,看着惶恐不安的人群杂乱的躲避炮火从他身边挤过,他振臂高呼,“不要乱!革命军拼死也要护送大家安全撤离大智门。”
马荣用力挤到断墙边,拉出一个散乱在人群中的士兵,说道:“组织战士们,护送老百姓撤出大智门。”
巨大的爆炸声浪不断响起,灌满所有人的双耳,一下下敲得鼓膜刺痛想要聋了一般。炙热白亮的火光如惊雷闪现,只见成片成片的冒着青烟的废墟之中依稀可以见到那白墙黑瓦之色,可以看得出,这里曾经是多么的繁华。北洋军的炮弹继续覆盖如雨般落下,所剩无几的完好房舍也难逃此劫,顷刻,唯一剩下的就只会是遍地的断壁残垣,还有那横七竖八倒毙满地的尸体。
最后撤走的马荣临眼一看,张之洞两江开府,大搞洋务,多少年的建设,汉口的金粉繁华转眼之间便是成了现在这般的末世景象,除了瓦砾便是瓦砾。就是在繁华仅次于上海的汉口,这一切都难以避免战争的巨大破坏。这破坏,正是北洋军一手亲为,马荣心中的郁气恨意如潮水般翻腾。战争让这个饱受苦难的国家再一次被触痛了,这就是为革命而必须经历的文明之痛。可是如此痛过的革命又要再次经历失败的命运,我们的国家就是这样缺少气运吗?革命党人,为了这个国家,他们不怕牺牲,不怕死亡,却无法承受国家的元气在这样的战争中消耗怡尽。发起这样的战争,他们心中要承担多大的煎熬,这心中的郁气如何能平?每与北洋军交战一次,整座的城市,成片的街区也被炮火所犁平,整个湖北都陷身战争的泥潭。即使这些湖北骚扰破坏全是来自北洋军,但他们对湖北所造成的破坏都是毫无疑问的,对国家元气的伤害是毫无疑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