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锡元突然想通了一点,李想已经把他逼到这个份上,那么他坐火车回去肯定是不安全的了。如果李想派人去北上信阳的某个铁路桥上装个炸弹,他张锡元就要喂河里的王八了。张锡元叫来一个亲兵,使他去通知东门的一帮部下,不用去抢火车站了,在城里抢一些骡马运财货,还是走路回家更安全。
张锡元决定走路撤退之后心里便松了一口气,但是被狼盯的感觉依旧还在,只要没有离开湖北,就不是他能够放松的时候。张锡元最后还是决定,去孝感的富宅区北门催催正在捞油水的弟兄们,早离开孝感一刻,就离安全近一分。
张锡元带着亲兵走到北门街,他只是看一眼那街道两旁雪白的高墙,还有从墙内泄露的花团锦惆一角,便可感受到这条街上人家的富裕。清兵们正抢得热闹,嘻嘻哈哈的把一箱箱钱帛抬出高门大院,又套上骡马车赶去城门口集合。
张锡元一眼扫过去,这条长街大宅门基本上都被撬开了。只剩下那最高的一扇院门没有被撬开,那一人多高的石狮子蹲在大门口,尽显这户人家的尊贵富荣。所有人都清楚,只要敲开这间宅门,抵得上洗劫半条街。
这府里主人姓林,住的可是一位退休的翰林,孝感第一士绅。因有感朝政破坏,小人当道,又不原与之为伍,便退居田园,做了个陶渊明。想当初,湖广总督张之洞路过孝感,都得登门拜访。此门庭之显赫,可以想象。
此刻院内大门上闩,耳门堵死。一排家丁站在阶下,刀枪棍棒的武器杂七杂八。一个胡须有些花白的老者站在家丁的后面,摇杆站得笔直,右手提着一把博郎宁左轮手枪。大门被敲得碰碰响,站在前面的家丁都有些慌乱,要不是自家太爷还站在后面,他们也许丢下家伙就跑了。站在后面的林老太爷的眼神却如湖水般平静,竖耳静听着墙外的动静。墙外的动静,任谁可以听出是乱兵在抢劫。
“太爷,是革命军进城了吗?大爷不也是加入革命军的吗?我昨天还在报纸上看到他的名字,还是个团长呢。革命军要抄家,也抄不到咱们家吧?我们要不跟外面的革命军说说,也许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团长的家。”府里的外门管事老杨,小心翼翼的在林老太爷后面把这沉年往事提了一提。
在府里,大爷参加革命党的事情,老太爷一直不许让人提。当初大爷是在新婚之夜逃出去的,差点没把老太爷活活气死。后来才知道是参加了革命党,革命就是造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太爷下了封口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提起。可如今,是林府上下生死存亡的时刻,老杨也就大着胆子提了出来。
林老太爷的眼中突然有了一丝波动,马上又平静下来,淡淡的说道:“如果真是革命军就好了,可是他们不是革命军。孝感城墙完好,革命军想要破城,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够办到,现在多半还在城外。在门外纵兵抢劫的张锡元,这些河南兵临走之前想要趁火打劫一番。”
老杨心里一个哆嗦,其实他也想到了,只是不敢承认而已。“张锡元是朝庭命官,强抢民宅也就罢了,这里可是进士邸啊!他张锡元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张锡元的部下们使出浑身解数,架上十几架梯子爬上院墙。几个清兵爬上高墙,刚在墙头冒出个头,院里响起一串枪声,这几个清兵一声不吭的从墙上滚了下来,全是脑门中枪。
爬墙不成,立刻就有人抱了炸弹过来。一个清兵拿刺刀迅速的在墙根上铲了一个洞,把炸弹塞进去点燃了,所有人捂着耳朵跑得远远的。嘭!一声巨响,土石碎专纷飞,把着一溜高墙炸出好大一个缺口。
里面林老太爷和一钟家丁猝不极防,被炸弹强劲的气浪掀翻在地,一帮人滚做一团。在外头等着清兵欢呼一声,端着上刺刀的步枪从缺口冲了进去。个个揣着一股兴奋劲,这样的大宅院里不知道会什么样的荣华富贵?今天却可以在里面抢他妈的一个痛快。
这些清兵一冲进院子,先把滚做一团,还在挣扎的林老太爷和一帮家丁桶死了,然后才是进屋大抢特抢。阶前的一滩鲜血汇集成流,林老太爷睁大的一双眼睛此刻终于黯淡下来。他的脑海里的最后一个意念就是,大清有张锡元这样的臣子是不得不亡,现在才明白当初自己儿子的选择是对的。
张锡元看到终于冲进了最大的宅邸,像是看到了雪花花的银子,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一点,扯着嗓子吼道:“都他妈的给我快一点!那个娃要钱不要命的,就在这里给我磨蹭。”
张锡元竟然也有了兴致走进这高门大宅,趁着清兵抢劫的这点时间,欣赏一番这残破的名门气度。那些名贵的瓷器古玩,不好携带,就被那些大手大脚的大兵随意乱丢,张锡元看得心疼,都不忍心再看,只是不断的催促快点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