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平静的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一点喜怒来。
“姊夫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孙绍指着东北方向问道,脸上有一种奇怪的复杂表情,不过陆逊没有注意到,他顺着孙绍的手指向前看去,看到的是莽莽山林。
“蜀国的永昌郡?”
“嗯,当年张骞在大夏看到的邛杖,就是从这里进入天竺,然后再转到大夏的。一根邛杖都能转卖万里而有利可图,姊夫可以想见这条商路的重要性了。这么多年了,这里还和张骞当年见到的并无二样,那么大的工程,就因为公孙弘的一句话而停止了,实在是可惜啊。”
“也不尽然,孝武皇帝征伐四方,穷兵黩武,天下骚乱,公孙丞相一言而使百姓安息,也是有功之人。”陆逊摇摇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接着又说道:“我听你三姊说你喜欢读老子,老子不是说无为而治吗,可正是孝武皇帝改变了汉初无为而治的方针啊。”
“无为而治,只适合小国寡民。”孙绍连连摇头:“治天下,不能乱来,可是也不能因噎废食,推崇什么无为而治。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天下岂不是更乱了?治还是要治的,只是要循道而治,不能乱拍脑袋。我不是说公孙弘所为的结果不对,但是我认为他那么草率的做出决定不对,如果他是我的丞相,我肯定让他回家养猪去。”
陆逊愕然,他愣了好一会,才反问道:“那什么是道?”
“这个,你要去问朱崖学院的学者们,也要去问问虞仲翔和丞相府的掾史们,还要问问你的从妹伯姬,我相信他们会给你不同的答案,但你最后会发现,其实他们都是从不同的角度来阐述道。天竺人信佛,佛祖有一句话很有道理,同样一朵花,在不同人的眼里,他是不一样的。”
孙绍神秘的一笑,遥望着远方的山峦,心里充满了快意。他快意的不是和陆逊的争论,他也不相信这两句话就能说服陆逊,他快意的是,据他粗浅的地理知识,他的脚下应该就是一千八百年后中印边境的麦克马洪线范围以内,在那个已经渐渐淡入记忆深处的历史中,这片土地在中国的地图上是中国的,可是在外国的地图上却是印度人的,实际占领这片土地的也是印度人。他不知道这前后有多少真相,但是他现在稳稳当当的站在了这里,只派一个使者,就把这里划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印度人?老子先融合了他,看他还怎么搞事。
深夜,陆逊在明亮的鱼油烛下摊开几份文件,骆统将一张大尺寸的地图挂在了舱壁上,然后放下一幅白色的棉布盖在地图上,手指捻了念细软的棉布,羡慕的赞了一声:“越王对大将军真是不错啊,这么好的棉布居然用来盖地图。”
会稽有著名的葛布,是用葛麻织成的,因为比一般的麻细腻柔软而著名,可是和棉布比较起来,葛布还是显得有些硬。孙绍占领扶南之后,大量从天竺购买棉布,转贩到中原,虽然在天竺时并不比葛布贵,但是商人们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再加上长途运输的费用,到了吴国就比葛布贵得多了,骆统也买过棉布,那也是当贵重物品的。
“天竺产棉,这里离天竺这么近,当然便宜了。”陆逊头也不抬,目光似乎粘在案上的文件中挪不开了,骆统看看他,脸上浮现出一种窃笑。他知道陆逊到越国来并不高兴,这里面固然也建功立功的主观愿望,但客观上却是被孙权赶出来的,对帮着越国作战有一种本能上的排斥,并不是很热心,但是现在他这么用心的看越国提供的文件,可想而知,他的心思已经在不经意之间有了转变。
骆统也不说话,提起一把明显带着罗马风格的银壶给陆逊斟了一杯咖啡,轻轻的放在陆逊的手边,一股淡淡的苦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陆逊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伸手接过杯子送到嘴边,吸了吸鼻子,这才从文件上收回眼神,看了一眼杯中黑色的液体,眉梢一挑,却没有想太多,小心的呷了一口,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东西,这么苦?”
一直在舱外侍候的倭女在门外应声答道:“回大将军,这是大秦人贡来的饮料,叫咖啡,能提神的。大王担心大将军会忙到很晚,所以特地让备的,如果大将军不习惯,奴婢立刻去给大将军换其他的饮料。”
陆逊和骆统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感情孙绍早就知道陆逊会被这些文件吸引住了,连提神的饮料都准备好了。陆逊出神了片刻,摇了摇头,又呷了一口咖啡,重新把头埋在文件上。骆统对那个倭女挥了挥手。倭女顺从的行了个礼,头在地板上轻轻的叩了叩:“大人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吩咐,奴婢在门外效劳。”
骆统笑着摇摇头:“越王对大将军真是体贴啊,居然连侍婢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