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孙权沉下了脸,恼怒的瞪着孙绍:“我们正在议正事,你怎么信口开河,胡言乱语?什么时候让你护卫大江了?我是要你进入中渎水,攻击淮阴、彭城一带,你怎么能不听号令?莫是升了官,带的兵多了,便可以自行其事?奉先,须知军中无儿戏。”
众人一听,都有些紧张起来,孙权这句话可有了威胁的意思了,孙绍如果一个应对不当,孙权说不定就会抓住机会收拾他。顾雍和陆逊都有些担心,又有些不解,孙绍以前虽然粗鲁,可是这一两年已经很沉稳了,怎么这次又故态复萌,先是离开大军突然回到建邺,现在又当着众人的面给孙权发飚的机会?如果只是任性使气,那可就有些辜负他们的栽培了。
顾雍双目垂帘,一声不吭,看似很平静,却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陆逊目不转睛的看着孙绍,想从他的眼神或脸色中看出一点端倪。孙绍收了笑容,很庄重的看着孙权,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敢问至尊,这次大战,究竟是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孙权被他的郑重搞得有些不着边际,刚刚酝酿好的怒气也没法发出来,他抚着紫髯沉吟了片刻:“我给你的文书里不是说得很明白吗,当然是攻击江淮,为刘益州分忧。”
“敢问至尊,仅仅是吸引曹操的注意力,让他不能全力攻击益州吗?”
孙权犹豫了一下,答案当然很明显,可是正因为明显,他才觉得孙绍话中有话。
“当然。”吕蒙插了一句嘴,含笑说道:“难不成你还真想打到许县去,迎回天子?”
“迎回天子也许只是一个最理想的结果,但是,如果说这一战只是为了吸引曹操的注意力,那么我斗胆说一句,你的目光太短浅了。”
吕蒙愕然。这几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目光短浅,而且是当面。顾雍也听得一惊,眼皮一跳,犀利的目光顿时集中在孙绍的脸上。陆逊苦笑了一声,低下了头,孙绍今天是疯了,一直咬着吕蒙不肯放。吕蒙是孙权的爱将,他这么做,和指责孙权没什么两样。
“放肆!”孙权恼了,拍案大怒,正在大声斥责,孙绍却再次冲着他行了一礼:“至尊,请容我一禀,如果我说错了,请至尊再予责罚不迟。”
“你说。”孙权怒不可遏,双手按着案面,身体前倾,如饿虎般欲择人而噬。“你要是说不出道理来,我今天非要替我故去的兄长好好管教你一番不可。”
孙绍暗自撇嘴,你想收拾我就直说,非要抬出我死鬼老爹干什么。他咳嗽了一声,泰然自若的扫视了一眼神态各异的众人,声音朗朗:“敢问诸君,孙刘联盟抗曹,最大的难处在哪里?”
众人互相看看,谁也不肯先说话。陆逊却灵光一闪,隐约明白了孙绍的意思,他平静的应了一声:“孙刘联盟最大的难处自然是互相之间的信任,刘备君臣狡诈,从建安十三年以来就一直在欺蒙我江东,先是夺江南四郡,后又沮我夺益州之事而自夺之,再后来强借荆州不还,信义全无,叵赖难信。”
“不错。”孙绍冲着陆逊使了个眼色,心道你捧哏捧得太是时候了。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做慷慨激昂状,对深表同意的孙权说道:“至尊,孙刘两家合力抗曹,一直以来都是我江东出力,刘备得利,要不是至尊着眼于全局,不愿为了眼前的小利而破坏了双方的联盟,只怕孙刘联盟早在建安十九年就不复存在。如果当时至尊率虎威将军等西向,那么益州现在早就不是刘备所有。当然了,是不是我江东所有,恐怕也说不准。”
孙权点点头,这话可谓是说到他的心眼里去了。他对刘备是恨之入骨,可是为什么还要救他?不是因为他是什么天生善人,是因为他知道,江东现在的实力不足以全据长江,一旦刘备完蛋了,曹操得了益州,江东也跟着完蛋。一想到这件局面,他就对当初被刘备坑了而后悔莫及,也对刘备恨得牙痒痒。
“但是,现在曹操亲率主力攻击益州,刘备还能抽出手来吗?他还有心思背信弃义吗?”孙绍反问道:“敢问至尊,这样的好机会如果放过了,下一次又什么时候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