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瓌一愣,看着面带警惕之色的周循和他身后的卫士,这才知道自己失态了,眼下这个样子有侵犯孙权的嫌疑。他连忙向后退了两步,松开了手中的环首刀,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面带微笑的孙绍,死死的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时间,在让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点点的过去,一直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至尊……至尊……”一向沉稳的谷利大声喊叫着,一路狂奔而来。孙权眉毛一耸,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绷紧的面皮缓和下来,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阿利,这么急干什么,折冲将军来了?”
谷利还没有回答,一指身后,甘宁带着陈海和丁奉等一百多人大步走了过来,在摇曳的火把照耀下,他们如同一把锋利的战刀,浑身上下透着无尽的杀气,脸上、身上全是斑斑的血迹,一道道伤口赫然在目。甘宁的肩上被砍了一刀,皮甲耷拉下来,一晃一晃的,丁奉的左手被一根布条挂在胸前,陈海脸上鲜血淋漓,一滴滴的还在往下滴。
“承至尊天威,宁率属下一百二十一人夜袭曹营,攻入前军,斩杀数十人,小胜一场,全身而退。”甘宁双手抱拳,昂头挺胸,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喊,声音大得让人耳膜疼。陈海手一抖,将手里拎的一个包袱倒在地上,借着火光一看,居然是几十只的耳朵,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孙权大喜,迎了上去,一把拉住甘宁的手,上下打量了甘宁一遍,见他除了肩头挨了一刀之外,并无大伤,这才放心的笑道:“兴霸,伤亡如何?”
“禀至尊,一百二十一人,全数返回。”甘宁越发的得意,傲气十足的大声叫道:“我等攻入曹营,如闲庭信步。曹军虽然人多势众,可是不堪一击,我等砍杀一通,他们满营皆惊,却无人敢追,任由我等从容而退。”
“哈哈哈……”孙权放声大声,转过身去看着徐盛、韩当等人道:“兴霸威武,果然大涨我军志气。兴霸,这一仗把老贼吓坏了吧?孤平素知你勇猛,却想不到你勇猛至此,居然敢率百十人攻入曹营,叹为观止,叹为观止啊。”
甘宁粗重的眉毛一挑,有些挑恤的看了一眼站在孙权身后的众人,傲然而立:“不敢,宁等全仗至尊天威,方有小胜,不足挂齿。”
孙权心情十分愉快,拉着甘宁的手就往山下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老贼有张文远,孤有兴霸,足相抵也。他纵有大军,又能耐我何?走,孤已经备下了庆功宴,就等你等归来便可痛饮。诸君,还犹豫什么,速速前往,痛饮一场,来日再与老贼决战。”
众人凑趣的笑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向甘宁祝贺。甘宁趾高气昂,根本不正眼看人,旁若无人的跟着孙权进了大帐。大帐里已经摆好的案席,孙权拉着甘宁上座,其他诸将纷纷入席。孙权首先举杯,敬了甘宁一杯酒,然后众将纷纷上前敬酒,一帮人大呼小叫的,几乎把大帐闹翻了天。
孙绍在一旁看了,暗自摇头。这一仗虽然涨了士气,孙权为甘宁庆功当然无可厚非,但是把大帐里闹成这个样子,却显得有些轻佻了。亏得张昭不在场,要不然又要犯颜直谏。别说张昭那样的老古董看不下去,连他这个平时没什么规矩的人都觉得不妥。孙权与手下众将的关系颇似山大王和手下的头目,凭的是个人义气,这上下尊卑的什么欠缺,这样的好处当然显而易见,甘宁为了他一句话,可是义无反顾的杀入曹营,可是坏处也不容忽视,他们这些人和孙权之间更多的是一种义气,而不是效忠,今天你赏识他,他可以为你卖命,哪一天他觉得你对不住他了,他也会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甚至会反目成仇。
从感性上说,孙绍喜欢这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兄弟模式,可是从理性上说,他并不认为这种模式可取。山大王可以这样,并不代表一国之君也能这样。治理一个国家,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但是只靠感情,也不见得是好事。
“兴霸,你今天能立此功,全是奉先的举荐。”孙权好象有些喝高了,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把孙绍拉到同样喝得眼珠子都红了的甘宁面前,拍着孙绍的肩膀,有些大舌头的说:“孤这侄儿……对你是推崇倍至,说你甘兴霸一定能大挫曹军锐气,得胜归来。兴霸,孤开始还有些怀疑,要不是他力挺你,孤真是不敢让你去啊。”
孙绍不为人注意的皱了皱眉,看着甘宁一声不吭。
甘宁也站了起来,面色却有些不善。他虽然喝了不少酒,可是意识还有些清醒。孙权这句话听起来是表功,可是在他的耳朵里却有了另外的味道。孙权让他去,那是对他的赏识,对他的信任,可是孙绍推荐他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和让他去送死没什么区别。他勉力站直了摇摇晃晃的身子,一张口,先喷了孙绍一脸的酒气,阴阳怪气的说道:“多谢校尉的信任。不过,甘宁十分惭愧,只在曹营里走了一圈,杀了几十个人而已。要是校尉去,那就不一样了。校尉有讨逆将军遗风,骁勇善斗,过甘宁何止千里?在关羽面前都不怯场,抱得美人归,区区曹营,又岂在话下?校尉,甘宁已经献过丑了,你是不是也该亮一手,让我等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