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页

“嗯,七弟纵使不问,为兄也是要说的,七弟且看,我朝产粮大多出于江淮,若以江都(今扬州)为集中点,以漕船沿运河北上,一路过淮、黄、汴、济可抵达陕州,经渭水送入京师,沿途水路共有四处碍难,其一,广通渠淤塞严重,须重开;其二,汴渠因黄河沙多,易淤积,须专官为之护;其三,三门砥柱奇险,船只上驶困难,且常常覆溺,须以另开运河为要;其四……”李贤信心满满地说到了此处,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往下说道:“其四,原有之漕官糜烂,不堪为用,须更替之,此四条若是皆能行了去,不愁漕运不畅!”

李贤这番话说倒是都说到了点子上,尽管不全面,可大体上还过得去,问题是漕运之事本就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事儿,并不是说有了良好的思路便能成功的,尤其是像李贤这般将现有一切推翻重新来过的做法,做起来更是难上加难,姑且不论整个计划实行下来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就说时间上也长得惊人,若是李贤此际是皇帝,他下了狠心一定要这么去做,那倒是有成功的希望,问题是他不是皇帝,甚至连太子都不是,不过就一亲王罢了,要想做如此大的事情,显然没那个担当,别的不说,只消在治理漕运上出了一点的岔子,李弘那头会坐看么?显然不可能,而李贤又无法取得武后的绝对信任,拿什么去跟李弘在朝堂上争锋,一旦受攻,势必全盘皆输,最好的结果或许还得被就藩上一回,若是运气不好的话,只怕王爵被削都不是不可能,李显要是跟在其后头混,那后果也就可想而知的了。

“六哥可曾算过漕运一事若要完工须多少时日,又须多少人力物耗?”听完了李贤的陈述,李显尽管心中不赞成,但却并没有急着出言驳斥,而是沉思了片刻,这才谨慎地出言问道。

“若是人力物力无虞,三年必可尽全功,七弟信也不信?”李贤琢磨着漕运自是非一日之功,然则大体上都是在大局面上着眼,对于具体事务乃是整体的详细计划其实压根儿就没怎么考虑过,此时听得李显问起,心中不免有些子发虚,可却不想让李显看轻了去,这便狡辩般地反问了一句道。

三年?吹牛也不是这么个吹法,你小子十有八九压根儿就没认真去算过花费,尽胡吹!李贤倒是说得信誓旦旦,可听在李显的耳朵里,却平白生出了种哭笑不得的无力感,偏生一时间还真不好找出既不伤其自尊又能指其计划缺憾的法子,眉头不由地便微锁了起来……

第六十五章 函谷关夜话(下)

漕运之事李显并不陌生,实际上,前一世,在他第二次登基时便曾花了无数的气力去整治漕运,至于办法么,跟李贤所言的也并没有太多的不同,可五年的苦心经营下来,却不见太大的成效,其中的花费之巨着实吓人,至于后世混迹官场之际,因着工作的关系,李显也没少查阅历朝历代的漕运策略,算得上是个理论上的“漕运通”,可就算这样,李显都不敢说三年里能治理好漕运,就更别说李贤这等历练明显不足之辈了,就李贤的本事来论,别说三年了,便是十年都未必能成功,试问在这等风云诡异的朝局下,又哪有如此多的时间能供李贤去肆意挥霍的。

“六哥大才,您的话小弟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明知道李贤是在吹牛,可李显却不能当面点破,只能是采取了先扬后抑的办法,故意只说了半截子的话。

“只是甚的,七弟有甚看法还请直说的好,为兄不耐猜哑谜。”李贤信心满满地提出了整治漕运的计划,本以为自己这等雄心一出,李显自该拜服于地才是,却没想到李显一直在那儿委婉地反对自己的宏伟计划,自是有些子来了气,脸一板,不太客气地吭了一声道。

“六哥,三年便是千日,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六哥勤于政务固然是好事,旁人会坐视么,倘若有变,当何如之?”李显不想跟李贤扯破脸,自是不好就计划本身提出问题,只能是迂回地将问题引到了太子那一头的可能反应上去,这便隐晦地提点了一句道。

“他敢?此乃利国利民之大事,孤不信他敢丧心病狂至斯,哼!”李显说得虽隐晦,可李贤并非傻子,一听便知晓李显话中的旁人指的便是太子李弘,立马便怒了,猛地一拍几子,跳将起来,几乎是用嚷的音量吼了一嗓子,一张俊脸也因此扭曲得有些子狰狞了起来。

“殿下。”

“殿下,出了何事了?”

……

李贤这一下暴起的动静闹得实在是太大了些,侍候在房门外的高邈、张彻二人急急忙忙地便领着各自府上的侍卫们冲进了房中,几乎各自同时开声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