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那个被尘封了十个月的“四个字”,突然就站在自己对面,而且是有血有肉的一个活人,永贵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你……十……十……格……”
永贵嘴唇颤动着,努力想说出那个在北边被禁止的“四个字”。他完全没预料到会在南边碰到十四格格。因为在北清的高层、包括粘杆处看来,十四格格在南明被封为公主、又在人民卫队任职,对南明来说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十四格格就算在人民卫队里挂个衔,也是没什么实权。秘密谈判这种事说什么也不会把她牵扯进来。
但现在看来,远不是这么回事。
对永贵来说,现在甚至怎么称呼十四格格,都是个很大的问题。还有对待十四格格的态度应该怎样?是该横眉冷对?义正词严地斥责一顿?还是顺其自然、一团和气?前者的话,自己在政治上当然很安全,毕竟一上来就明确地表明了立场。但是自己是负着皇命求和来的,这样的话,也别和谈了。可要是一团和气的话,不管和谈再成功,回去后都难保不被人借题发挥,诬陷整倒。
永贵呆呆地盯着十四格格,脑门上的汗已经“哗哗”地下来了,一时像根木桩般地立在当地。
十四格格是从北清过来的,永贵现在脑中想的什么,她岂能猜不到?
她看着永贵现在可怜的处境,心中竟然突然涌起了一股难言的畅快。一种透得过气、能够随意呼吸的畅快。
十四格格到永贵对面的沙发里坐下,掏出纯银烟盒,夹出一支修长的女士烟抽了,吐出一口淡烟,笑道:
“永贵,你很害怕?”
永贵头上的汗流得更厉害了,脸色开始变白,喉中滚动着,想说什么,但就是说不出来。
“算了,永贵,”十四格格抽着烟,摇头微笑道,“你不必说,我了解你的感受。”
她靠在沙发里,拿着烟感叹道:
“在北边,我曾经也这么害怕过。而且比你害怕得多。在北边,没人不害怕,连你我这样的人害怕,不要说别人。掌权的太心虚了。……最心虚的就是广武本人。我告诉你,他自己整天都害怕的不得了。他太心虚了。他不敢提我。一提我就要牵出我到南边来的原因。那就要牵出六个王爷是怎么死的。就要牵出广武是怎么上位的。他就要拼命捂别人的嘴。唉,这也是大清朝廷的特有逻辑了。不让说,就等于没发生过。呵呵,鸵鸟嘛,脑袋钻进沙堆了,全身也就都钻进沙堆了。”
永贵现在是全身冷汗,站在那里摇摇晃晃就要昏倒了。他喉咙滚动着,努力鼓起勇气来,准备反驳她。在北边,谁也不敢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现在十四格格说到这份儿上了,自己要是再不厉声反驳,那要是传到北边去,自己就太危险了。
但是,十四格格抬了抬下巴:
“子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