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皇家子弟这些年已经老实了许多,轻易不惹事了。昨晚那件事说实话倒是对方先动的手,但对方家里是做生意的,是平头百姓,自己这边是皇亲国戚,所以一旦上了报纸,有理也变没理了。
千百年来,皇室秘闻一直是小民最感兴趣的东西,但从前不敢随便议论,现在好了,既有电台又有报纸,明着报道,实在是过瘾之极。而且现在的大明报纸还不像日本报纸,涉及皇室有的能写有的不能写,大明这边是只要你写的东西不违宪,谁也管不了。南京的各大报纸一般都辟有“皇室版块”,谁要是挖到了皇室的什么内幕消息,特别是风流韵事啥的,当天的销量准保翻倍。如果是比较红的皇室成员,还会有狗仔队专门扛着相机三脚架,埋伏在府邸和经常出入的场所周围,伺机偷拍。
郑玉瑭乃当今延平王的独子,又是当今圣上的表哥,昨晚上早就有记者在人群里跟着了。十里秦淮是大大明有名的红灯区,去那里风流不犯法,最多是不检点,郑玉瑭这号纨绔子弟也不在乎。本来屁股后面的几个狗仔队跟的挺无聊的,都没想到后来走狗屎运,能爆出这么大的料。
现在郑恭寅的宝贝儿子还和对方一块,在警察局里押着呢。要是一般的人家,找找人,托托关系,再给对方赔点钱私了,也许就把人弄出来了。但现在自己家的这个身份摆在这儿,都察院已经派了御史进驻警察局监督办案,各大报纸记者也堵在警察局和法院门口,支着镁灯三脚架兴高采烈地等着……这种情况下,你就算有一座金山也没人敢收。
郑恭寅发现女儿正在拿怨恨的目光看着自己,又朝桌子上的两份报纸瞥了一眼。郑恭寅看看女儿,又看看桌上的报纸,慢慢的明白了。这两份报纸上的两篇文章,应该是有因果关系的。自己的儿子在秦淮河上闹事进警局,几乎成了国内头条,风头直逼西班牙内战,这才刺激了那些写文章 的清流们,让他们写出了“请陛下交权”这种文章。在他们看来,正是因为皇室长时间把持着权柄,才导致皇亲国戚们胆子愈来愈大,愈来愈无法无天。
想到这儿,郑恭寅心中大叫一声苦。陛下已经知道玉瑭干的好事了,可能正在气头上呢,自己就傻乎乎地拿着“请陛下交权”的文章来给她看,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更糟糕的是,火和油都浇到自己身上了。……所幸的是,外甥女还算挺仁义,没有跟自己发脾气。
“舅舅……”朱佑榕盯着报纸,突然说话了。
“啊……啊?”郑恭寅有些心惊胆战地搭了腔。
“舅舅,”朱佑榕站起来,轻轻踱着步子,若有所思地说,“你还是帮我去和沈阁老谈谈吧……”
“哦?”郑恭寅心中暗喜,难道外甥女又以为文章是沈荣轩炮制的?他赶快问道,“谈……谈什么?”
朱佑榕叹道:
“不管怎么说,我都得知道这篇文章是不是他的意思啊……无论交不交权,我再面对他的时候,心里也能有数。……舅舅,你就找个借口去拜访他,跟他吃个饭什么的,探探他的口风。舅舅从前跟他又是好朋友,找他叙叙也没什么不对的。嗯,除了舅舅,这件事也没别人更合适。”
……
当晚,郑恭寅果真去拜访沈荣轩了。当今延平王登门做客,沈荣轩真不敢怠慢。另外他也看了那篇文章,也大概猜到郑恭寅来是为了什么事。虽然首辅大臣日理万机,但这种事绝不敢等闲视之。他就在自己的官邸小餐厅里设下一桌酒,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饮酒谈天。
郑恭寅嘻嘻哈哈地一通聊,几个擦边球过去,沈荣轩就是一身汗了。虽然沈荣轩的政治经验、个人心机都在郑恭寅之上,但这种事情他是知道轻重的。虽然这篇文章不是自己让人写的,但是无论文风词句、还是思考问题的方式,都是一股明显的东林味道。而且从利害关系上来讲,只要有脑子的,都会怀疑是自己的内阁炮制了这篇文章。
现在的情况是:陛下怀疑到自己了。要不然,没有陛下的授意,郑恭寅现在不大敢单独来找自己喝酒的。
自古以来,做臣子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天子怀疑到自己。这是最让人彻骨恐惧的事情。虽然现在的大明和过去不一样了,但毕竟宪政只有几十年,而且现在军权还在陛下手里,搞不好大明就会走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