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坐在这儿,对着这个话筒说就好。紧张什么啊,放松点,又不要你演讲,照着纸上写的念就行。……好,开始吧。”
那个女军医紧张地望了团长一眼,咳嗽两声,嘴巴凑在话筒前,打着颤说道:
“清军……八旗六师的弟兄们……”
“对,”高大义站在后面微笑鼓励,“就这样,挺好的。”
……
对面的清兵突然竖起耳朵,大雾中飘荡着一个女人的柔和声音:
“清军八旗六师的弟兄们……放下武器,过来投降吧,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弟兄们也都是给朝廷卖命,犯得着么?大家都别打了……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呢?你们朝廷宣传说,因为你们是旗人,明军抓到你们就要枪毙……弟兄们,你们都不是三岁孩子了,自己想一下,可能吗?……
“现在不是几百年前了,我们都是文明国家、文明军队,都在国联里有席位的,也都在日内瓦签过公约,杀害战俘这种事,做了又有什么好处呢?……不错,你们是旗人,但旗人怎么啦?旗人也是爹妈生父母养的,大家吃一样的米,说一样的话,长一样的面孔……怎么会因为这么愚蠢的理由,就枪毙你们呢?你们都是会思考的大男人,稍微想一下,就知道这是你们的朝廷、你们的皇帝骗你们当炮灰的谎话……
“弟兄们,说真的,你们再打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人的一辈子还长着呢,今后你们还要成家,还要有自己的儿子、孙子……那时候你们回想今天,就会感叹:人活一辈子,真好,那天我要是当炮灰死了,就没有今天了……弟兄们,放下武器吧,我们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受伤的我们给治伤,治晚了会落下残废的……我们这里战俘营比你们军营吃的还好,天天都有白米饭、大白菜炖猪肉……弟兄们,你们打了一夜,饿了吧?饿了放下枪,过来吃饭吧……”
这几句话太厉害了,句句打到清兵们的心里去了。
这残存的几千清兵已经是退无可退,在枪林弹雨中苦撑,迫击炮弹雨点般地落下,眼看着明军的坦克一步步逼近,眼看着自己的火炮和机枪一门门被炸毁,已经觉得每分钟都可能覆灭了。现在唯一支撑他们打下去的,就是“被捉到就要枪毙”的教导,还有宁可战死不愿被枪毙的血性了。
但现在对面突然有个温柔的声音,关切之极,像个大姐姐一样,告诉他们不但不会被枪毙,还能被治伤,还有那么好的饭菜吃。这些兵一夜急行军,打了两仗,早已是饥肠辘辘,最后一句“饿了吧?饿了过来吃饭吧”对他们的诱惑太大了。
是啊,人这一辈子长着呢,现在谁想死啊,只要给个不死的理由,都会争先恐后地求生。这些八旗师的小伙子心里都感到一阵热,都不想死了。但他们对明军“不枪毙”的承诺,一时还是有些顾虑。
这时候,对面又回响起了一个大嗓门辽宁口音:
“我说弟兄们哪,老少爷们儿们哪,投过来吧,麻溜地,啥事儿没有,真地!……哎呀妈,这边儿老好了,又给吃饭又给治伤地……那女护士个顶个儿地心灵手巧,缝针都不带疼的……我现在膀子已经给打上石膏了……你们也赶紧过来治,治晚了残废就落下了,你一辈子打光棍儿,媳妇都说不上……你说谁爱嫁残废啊……这边儿吃的也老好了,大米饭,大肉片儿肥溜的,那叫一个香啊……哎,说了这半天你们听出来我是谁了吧?对,我就是一团二营机枪连的那个萨小二,萨二白活啊……那啥,赶紧问问你们身边儿的弟兄,有认识我的不……”
清兵阵地上有人喊道:
“萨二白活,是萨二白活,我听着就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