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为我一直住在寺里吧,说不定在武家的环境下被熏陶个几年,也就同流合污了。”今川氏元苦笑着叹了口气,双臂在脑后相交,使劲地拉伸了一下,“我没什么野心也没什么抱负,不图问鼎天下,不求制霸一方,也不想让自己的武名标榜史册。我只是想能好好活着,踢踢蹴鞠赏赏画,享受生活的美好。所以我每天都想着逃离武家,回到那清净的寺里去。可是家族里渐渐有了挂念的人,也放心不下了,恐怕也难以一走了之了。”
“谁不是呢?谁不想逃呢?要是能逃的话…”银杏的声音逐渐变轻了,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有些无力地垂下了头,眉宇间的忧愁和之前那个活泼的少女判若两人。半晌后,她才低声吐露了心声:
“父亲为了婚姻同盟,想把我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哎?”今川氏元愣了一下,好久才反应过来“嫁”是什么意思,“婚姻同盟”又是什么意思,心仿佛直直地跌入谷底。
“政治婚约,乱世的武家女子,谁能逃得过?”银杏的眼里似乎隐隐有泪花闪烁,便抬起头来望向晴空。情绪起来了,话匣子也打开了,“自懂事起就要学那些烦人的礼仪、被灌输武家女子的觉悟。到了年龄就要被当筹码一样摆上桌子,等待父兄斟酌利弊后,嫁给一个能个家族带来最大好处的人家,嫁给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没有时间享受自己最好的青春年华,没有时间去追寻只出现在书本里的‘爱’和‘幸福’。在离家千百里外的陌生家族里谨小慎微地活着,就像被囚禁在牢笼中的鸟儿,只为维系那不知何时就会因为新的利益而破裂的同盟。同盟破裂后的日子将受尽冷眼,不受待见。”
“若是同盟侥幸得以维系,自己也得以成为家族正妻,那也不会有片刻的好日子。等待着你的只是无尽的生儿育女,把儿子送上九死一生的战场,再看着丈夫为女儿挑选另一个素未谋面的家族,把养大的女儿亲手送走,看着她走上和自己一样的命运。”
今川氏元怔住了。银杏的话语里虽没用什么华丽的词藻,可那浸透了哀伤和绝望的语句却让人更感到无力,也让人看到了无数挣扎于命运中的可怜女子,看到了乱世中那可悲的女人们。我母亲,又何尝不是其中之一呢……她是不是也是自知逃不出命运,最后就选择了同流合污来报复这武家社会?变得比男人更冷血无情?
“谁不想逃呢?可是又逃到哪里去呢?举世的武家不都是一个样子?”银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小心擦拭了一下自己不易被察觉的泪水,“有时候真的好羡慕你们…何苦生作女儿身啊…”
似乎是觉得话题太沉重了,又似乎是觉得不该和刚刚相识的陌生人说这么多,银杏摇了摇头,双手重新理了理鬓角和刘海,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就已经换上了平日里那慵懒悠闲的笑意。但是这假笑,却更令今川氏元心疼。
“失礼了,先生,不该抱怨这么多的。”
“为什么还叫我‘先生’,而不是‘品川先生’?”今川氏元也是会意地岔开了话题,“直接叫‘先生’,没有这种奇怪的语法吧。”
“山里人不善修辞语法,风雅的城里人勿怪啊。”银杏笑着摇头,又看向今川氏元,“再说了,‘品川’是假的吧?怎会有武家之子在遇上陌生人后就自报家门呢?我们的‘中杉’也是假的。”
“哈哈,银杏小姐说话倒是直接。”今川氏元苦笑着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