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一点,赵麟既是无奈,又是伤感,长期以来,一直都有一股郁结存于心间。应该说,他身上的病很大程度上都是心里的病引起的。
但是,对于这样一个矛盾,纵使赵平文韬武略天下罕有其匹,却仍是没有办法解决。他当然可以为了宽慰赵麟,对他言说,自己会努力扶助汉室,帮助刘家力挽狂澜。但这样的说法,赵麟终究是不会相信的。这非但不能宽慰赵麟,反让赵麟觉得赵平在欺骗与他,让他更添伤心。
即使这样的说法能让赵麟相信,赵平也万万不能真的就这么说。因为这样一来,就算是以后赵麟不在了,他可以为所欲为,随意征伐天下,但却终究是会心下有愧。
赵麟所住的庭院清净,雅致,内中花木俨然。院子前面辟了一片小菜畦,里面种的都是时令小菜,而且一应小菜都是由赵麟亲手栽种、锄草、施肥。可以说,自从渐渐淡出并州的军政事务以来,他的闲暇时光倒有一半是花在这上面的。别人想要帮忙,都被他严词拒绝,毕竟这对他来说,只是一种特别的娱乐方式而已,他并不将之作为一样工作。
赵平走进赵麟屋子的时候,却见菜畦里面绿油油的,浑然不见隆冬降至,随处可见的萧索景象。赵麟就这么穿着一身便服负手立于这片菜畦之前。
赵平远远看见赵麟,正要施礼,却听赵麟说道:“仓舒不必多礼,过来吧!”
赵平暗暗佩服。祖父到了这把年纪,身体的各部分机能都已经大受影响了,但这份机敏却丝毫没有减弱。虽然他方才进门的时候,并没有运上内功,所以行步之间发出的响动和常人无异。但能在几十步外不仅听见这声音,而且听出这发声之人是谁,却并非易事。
如是想着,赵平走上前去,在赵麟的身边站定。
赵麟显得情绪颇高,笑道:“仓舒今次壮举,比起当年卫、霍破匈奴,窦宪燕然勒石来,都毫不逊色,反而可称得上是颇有过之。可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可谓快慰至极哪!”
赵平正要谦逊两句,却被赵麟抢道:“仓舒不必谦虚,吾平生绝不虚言,即使对于自己的子侄兄弟,都是做得好就是好,做的坏就是坏。你这件事情所带来的功德,只要是明眼之人,都不可能抹灭!”
被他这么一说,赵平倒是不好谦逊了,便只好说道:“多谢祖父赞扬,孙儿今后一定再接再厉,为我大汉子民再立新功!”
赵麟听得此言,非但不乐,脸色反而沉重下来。因为他注意到赵平所说的并不是“大汉朝廷”之类的,而是“大汉子民”。他的意思,已经是十分清楚了。他所要救的,是天下苍生,而不是刘家的天下。
随即,他叹息一声,道:“罢了,罢了。吾大限将至,能走在大汉社稷倾覆之前未始不是一件快事啊!”
赵平连忙劝慰道:“祖父切莫如此说,您老人家身子一向健朗,不说甲子重逢,百岁光阴应该是能有的。请您老人家以后千万不要再说这等丧气话了!”
赵麟笑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你先回去吧!”
赵平知道赵麟又勾起了心事,心下不悦,但是,就这么两句就被他下了逐客令还是十分的意外。想一想,还是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为好。他只好施个礼,转身就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