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恕在下直言。在下宁愿相信从印度洋来的乞丐,也不会相信那些士绅财阀的话。”乔承雷神色坚定地回答道。
“你……你……”气得半死的主编终于忍不住发下了狠话道:“竖子无礼。你要报道乞丐那就请另谋高就吧。”
可谁知乔承雷的态度比那主编还要强硬。却见他昂首朝对方抱了抱拳道:“在下也正有此意。”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报社。只留下被惊得目瞪口呆的主编。
直到过了半晌那主编才回过了神来。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他倒并没有为失去乔承雷而感到惋惜。相反却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须知自打乔承雷来他的报社做事之后可没少给他惹麻烦。若非怕得罪身为商会会长的乔二老爷,他早把这乔三公子给打发走了。现在对方是自己甩担子走人,他自然也乐得送走这“瘟神”。想到这里那个主编不由朝着窗外不屑地一笑道:“哼,傻小子。就算让你把这文章发出去又怎样。有谁会来信你这些鬼话?!”
负气离职的乔承雷当然不知道主编在他背后所说的话。此刻的他正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四处晃悠。时值五月,南京的街头已然有了一丝暑意。走了半晌的乔承雷只觉得口干舌燥,便拐弯进了一家茶馆想歇歇脚。却不想这茶馆竟比外面的大街还要燥热。却见不大的茶馆之内各色茶客三五成群地扎成一堆。所谈的内容却无一例外地都是最为热门的股票与债券交易。
却见离楼梯最近的一处八仙桌上,一个玄衣男子口若悬河地说道:“听说了吗。前面裤子巷的王二奶奶前天一脱手可是赚了十来万呢。”
“王二奶奶。莫不是王员外的二夫人吧。王家可是个书香门第啊。那王员外平生更是最讨厌‘商’字了。怎么会同这事沾上关系。”另一个长袍男子连连摇头道。
“书香门第又怎么了。这世道还有什么事同‘商’字不沾边。别看那些个老夫子平日里眼睛长得头顶上,一提作生意、抄股就满脸天蹋下来的模样。可中华门那里进进出出就属书香门第的下人最多。”玄衣男子一脸不屑地反驳道:“说起来你我都不过是在这儿吹吹牛的命。那些老夫子才是有钱投中华门的主。”
听玄衣男子这么一说在场的听客们都点着头连连附和起来。一干人等在笑骂老夫子们虚伪的同时,亦在心里酸溜溜地嫉妒对方有虚伪的本钱。却听那玄衣男子又拿刚才那个长袍男子说笑:“韩帐房,你在吴淞的码头干了那么多年。多少也该有些积蓄吧。干嘛不去中华门试试运气去?”
眼前的这个长袍男子正是当年带着老婆去吴淞口谋生的韩半瓶。凭借着秀才的那点功底,韩半瓶一路由帮工做到了帐房。在寻常码头工人眼里大小也算是个人物。可韩半瓶心里却清楚自己这些年赚得那点钱早让家里的老婆花了干净。尴尬之下他只得讪讪地一笑道:“谁不知道出入中华门的都是大人物。咱哪儿有那个命啊。”
“哎呀,老六。你就不要为难韩帐房了。谁不知道他最听他家大妇的话了。这事他怎么做得了主。”一个陪韩半瓶来京师办事的短工笑着揭短道。众人听罢自然是一阵哄笑。可韩半瓶却没有半点恼意。事实上,此刻的他更在乎的是快点办完京师的公事,好早点回家见老婆。
“这样啊……可惜,真是可惜了。”玄衣男子听人这么一说不由连连摇头叹息道:“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发财时节啊。我中华战胜印度洋的外夷那是铁板钉钉的事。朝廷的债券自然是比黄金还值钱。只要这仗继续打下去,中华门的股市还不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的事。”
玄衣男子的话再一次引起了众人的一直附和。然而这一次从他们的背后却出现了一声颇不合时宜的冷哼。这声冷哼声音虽不响,却一下子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只见那口若悬河的玄衣男子回头一瞅身为“肇事者”的乔承雷道:“喂,你个酸秀才在这发什么怪腔呢。”
“在下刚才看见几只毛虫聚在一起大吃特吃却不觉苍蝇拍已至,故而一时失态笑出了声。打扰各位,真是对不起。”坐在旁边的乔承雷拱了拱手道。
在场的众人当然听得出对方是在讥笑他们为苍蝇。哪个叫老六的玄衣男子立刻就来火拍桌子起身道:“酸秀才!你骂谁是苍蝇呢!”
“谁应骂谁。”乔承雷摇着纸扇悠然地说道:“海军在拉克沙群岛败得如此之惨,此地却还有人说什么仗打得越长就越能发财。岂不是连这叮在咸菜的上苍蝇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