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夫之还是要执意前行,朱舜水只好打消了继续说服的念头,转而开始盘算起如何借助自己文教尚书的身份帮助三湘学院乃至东林党撇清与那个“麻烦”的干系,以便日后出事时能明哲保身。就在他绞尽脑汁悉心盘算之时,不觉已随众人走进了顾宅。不可否认,这是一间极其贫寒的院落,想到当年顾家在昆山也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如今沦落到此地步众人心中也是息嘘不已。但顾炎武本人似乎并不介意现在的窘境,若说唯一让他心痛的大概就是母亲在他访欧期间去世,自己没能留在老人家身边尽孝。或许也正是这个原因使他推脱掉了诸多书院学校的高薪聘请,执意回老家守丧。但王夫之的到访问还是让正在收拾行装的顾炎武绽开了会心一笑。
“很抱歉,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在夫人端上茶水后,顾炎武满脸歉意的说道。不大的书房因突然出现的数名访客此时也略显拥挤起来。面对这样一个地方朱舜水真觉得自己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他的身旁梅文鼎正好奇地打量这件虽然简陋却异常洁净的书房。而王夫之则神情坦然地望着四周已然打包堆放的书籍开口问道:“怎么宁人兄真的打算就此回老家吗?”
“是啊,家母过逝时没能在旁尽孝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所以在下决定携妻儿会老家守丧三年。”顾炎武略带黯然地点头道。
“回家守制?怎么顾先生不想继续留在南京吗。现在可有许多书院想要聘请先生呢。”朱舜水故作惊讶道。
“朱尚书过奖了,宁人的胡言疯语怎能登得了大堂?”顾炎武针锋相对道。
给顾炎武这么一刺朱舜水老脸微微一变,刚要发作,却听一旁的王夫之探身询问道:“那宁人兄今后有何打算?”
“我想会老家后将这次去欧洲的游记整理一下,顺便同一起去昆山的传教士将这些书籍翻译完毕。”顾炎武淡然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哦,看来宁人兄这次去了次欧洲受益非浅啊。”王夫之兴致盎然的说道。
“只能说是感触颇深吧。见到了一种与中原截然不同的文化。虽然很粗陋却也不乏可取之处。”顾炎武欣然回答道。
“老夫听说顾先生在欧洲之时对那里无父无君的共和制颇为赞赏。难道先生这么快就忘却了君臣之道了?为此先生可没少吃苦头啊。”朱舜水猛地抓住把柄讽刺道。
对于朱舜水的提问顾炎武并不感到意外,他深知自己在使团时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写过什么这些大老爷们更是一清二楚。因此他也不怕忌讳的反驳道:“朱大人做了前朝的侍郎,又做了当今的尚书,有道是一臣不侍二主,朱大人也忘了吗?”
“你……”气急败坏的朱舜水当即就要豁然起身,却被一旁的王夫之硬生生地给拉住了。他知道今日朱舜水若是被顾炎武气出去,那东林党的脸才是丢大了呢。不过有关顾炎武的转变他多少还是有些耳闻的。特别是从朱舜水等人的陈述中他发现这个老朋友似乎是从一个极端倒向了另一个极端。对此颇感兴趣的王夫之跟着放缓了口气说道:“有道是势之顺者,即理之当然者矣。以宁人兄的见识难道现在还参不透这理势合一,大明大势已去的道理。”
眼见王夫之还肯称前朝一声大明,顾炎武不禁长叹一声道:“宁人又何尝不知大明当时气数已尽。但那时就是拘泥于一家一姓的正统之争。而今想来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大明亡,不过是易姓改号,亏得中原没有落入鞑靼之手,否则我华夏可真要亡天下了。”
“既然宁人兄明白了此间道理。又为何要一再的拒绝陛下的盛意呢?”王夫之越发不理解道。
可是顾炎武只是微微一笑反问道:“而农刚才说理势合一,那若是有一天百姓认为中华朝不再顺应大势或是认为帝王不在适合统治天下,是否也该理因乎势将其推翻或废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