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清,我真的不想这样的。”孙露死命地摇着头道。
“不想这样?你这一路走来,不就是为了等这黄袍加身的一天吗。可笑的是我与陈夫子他们以前还如此的相信你。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大明着想,都是在为天下的百姓着想。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是想来篡我大明的天下来的!可惜我等倒现在才看清你的狼子野心。”杨绍清哽咽着斥责道。
“绍清,我可以对天发誓。一开始时我确实从未想到过要与皇室为敌。更未考虑过要当什么皇帝。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以如今的情势,我们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孙露颓然地坐在椅子上道。
“我们?看来这事真的你策划的啊。其实你也不必多言,这事父亲与各位叔伯已经找我谈过话了。他们把事情都挑明了,我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吗?”杨绍清惨然一笑道。虽然之前他已经多多少少感受到了一些异样。但当杨开泰等人来找他谈话时,他依旧被众人的提议给震慑住了。一想到父亲那张因权利欲望而扭曲的脸,杨绍清心头就闪过了一阵余悸。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自己身边的亲人会一个个堕落至此。于是出于一种隐者的自傲,打定注意独善其身的杨绍清坚定的说道:“不过就算你想做那武则天。在下也不会去做那唐高宗的。什么双帝,都是狗屁!”
面对杨绍清痛苦的表情与责问,孙露只能无言以对的低下了头。她自知作为一个妻子,无论自己怎么解释都是理亏的。一切的误会与不解均源于自己的自负。杨绍清虽是一个出身封建社会的男子,但他一直以来都在包容着自己。就这一点来说已经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了。可自己却从一开始就对他隐瞒了太多的东西。虽然许多时候这种隐瞒都是出于善意的,孙露却发现自己从未站在杨绍清的立场上感受过他的心情。可是如果真的要向丈夫坦言,就意味着自己得将一切的秘密全盘托出。包括自己那异常离奇的身世。那自己该如何开口才好呢?绍清听了自己的身世又会如何看待自己了?他还会相信自己吗?一瞬间孙露的心中泛起了更为强烈的矛盾与不安。紧握着的双手也不由地绞得更紧了。
而孙露矛盾的表情在杨绍清看来早就习以为常了。自认这次的争论依旧会没有结果的他,无奈地长叹了一声,起身便要离开房间。可就在此时孙露却突然开口叫住他道:“等一下,请等一下。绍清,我有一些事要同你说。”
狐疑着的杨绍清当下便回过了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这一次的孙露既没有低头,也没有垂下眼帘。而是堂堂正正地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明亮的双眸中闪烁着异常坚定的光芒,清澈得就象悠远的深潭一般。好久没有看到妻子如此表情的杨绍清意识到这一次孙露确实有重要的话要说了。于是他又回到了自己刚才的位置,默不作声的望着孙露,等待着她的进一步坦言。
“绍清,我知道一直以来我都不够坦诚,对你隐瞒了许多东西。对此我不指望你能原谅我什么。但我请你能静静地听完我接下去的称述。虽然那些东西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些疯狂。可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绍清,请答应我这个请求好吗?”孙露以肯求般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丈夫道。
面对闪着泪光的妻子,杨绍清再一次心软了。却见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说吧。我听着呢。”
第十七节 前夜(下)
没有歇斯底里的嘶吼,也没有唉声叹气的叹息,孙露以一种平静得近乎于冷漠的语气陈述了一个荒诞而又惊心动魄的故事。仿佛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并不是她,而是某个虚构出来的人物一般。这个故事又长又曲折,时间似乎就这一刻凝固了一般。眼看着窗外夕阳渐渐坠落,房内的光线渐渐地黯淡,身处其中的人都没有站起身点灯的意愿。于是在这个昏暗的小屋中,一个继续讲着,一个也继续听着。黑暗中孙露那略带沙哑的音色就象鼓棰一般敲打着杨绍清的心绪。他知道自己妻子说的都是事实。有些事情是她自己都不愿意回忆起的事实。
“事情正如我所说的那样。即使我自己都不能解释这一切的原由,也请你能相信我的话。”孙露以镇定的口吻给自己的故事做了个简明扼要的了结。续而她便静静坐在那里等待着丈夫下一刻的反应。然而随着她的缄默,房间中的声音似乎也跟着消逝了一般。只有两人悸动的心跳还在示意着房内依旧有活物存在。孙露也不知道她与杨绍清之间的沉默究竟持续了多久。也不知道此刻丈夫的表情究竟如何。但她已能想象得到杨绍清此刻心中的惊愕与质疑了。是啊,无论是什么人听到自己如此离奇的身世都会受不了的。如果杨绍清只是一个普通明朝儒生,那一切解释起来或许还能简单一些。可他恰恰就是一个不相信迷信的人。醉心于科学的他认为神佛之说都是一些无稽的怪谈。更何况是接受妻子是未来人的事实呢。
正当孙露忐忑不安地咬着嘴唇之时,杨绍清突然站起了身走到了她的面前。借着昏暗的光线她似乎看见丈夫的双唇抽动了一下。前言万语好象就要在这一刻表明了。然而杨绍清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颓自从妻子的身边穿过,径直走出了房间。
当书房门被带上的那一瞬间孙露觉得自己几乎都要崩溃了。两行热泪不自觉的就从她的两颊滑落了。她不知到这究竟是痛苦的泪水,还是欣慰的泪水。终究还是什么都说了。无论杨绍清是否相信,无论他是否能理解,自己终究还是都说了出来。孙露深切的感受到了自己说出一切之后的轻松。就象是一直背负着沉重包袱的苦力一下子卸去重担的感觉。直到一阵恭敬的敲门声响起,这才将他拉回了现实。于是她整了整情绪,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什么事?”
“少夫人,老爷他们已经在厢房里等候多时了。他们想知道您同少爷谈得怎样了。”门外响起了管家谦卑的声音。
“知道了。你先去回复老爷,说我这就去他那里。”擦干眼泪的孙露很快就恢复了先前的冷静与果断。在管家应声离去后,她起身拢了拢自己的发稍,抬头一看却见窗外早已是一片漆黑了。寂静的寺院中灯火与梵香若隐若现,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尘世的喧嚣。隐约间还有僧人低沉的颂经声飘忽而至。那是人们在祈求神灵,忏悔罪过。经文的内容多半是劝人向善,为后世积累阴德。而此情,此景,此声都让孙露着了魔似的心潮澎湃。但一想到待会儿还要见杨开泰等人,孙露的嘴角不禁泛起了一丝嘲弄的微笑。看来自己势必要在这佛门清净之地谈论一些污秽的世俗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