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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读书人、一个进士、一个朝廷命官在城破之后变节投靠贼寇吴继善的名节已损。而以伪尚书的身份出使自己曾经效忠的朝廷在许多人看来更是恬不知耻的行为。因此在去南京前吴继善其实早就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然而让他感动是南京那边自始自终都没为难过自己。也未当着自己的面提起过城破变节之事。负责同吴继善和谈的钱歉益大人除谈公事外更多的是和他谈论一下诗词歌赋之类的东西。而钱歉益也不时的夸耀一下吴继善的胞弟吴梅村在诗词上的造诣。一想起自己的弟弟吴梅村吴继善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苦笑。那日到南京后朝廷还为他安排去了一次老家太仓省亲。满怀幸喜回家的吴继善却在被自己的亲弟弟赶出了家门。按照吴梅村说法吴继善乃是不忠不孝之人根本没资格进祠堂。

心存苦恼的吴继善也只好黯然回到了南京继续同朝廷商讨关于大西归顺的事宜。事实上也没什么好谈的。吴继善发现自己只是过去盖个章签个名便可以带着数十万的钱粮回四川了。这一切容易得让他到现在都觉得难以至信。谈判是没什么悬念的。倒是那时南京恰逢国会召开在即。吴继善在隆武内阁的盛情邀请下多留了几个月来观摩这难得的盛会。期间他还在礼部官员的陪同下参观了南京附近的不少城镇。可以说那几个月给吴继善留下了深刻的影响。

“耕者有其田,三年免赋税”真正能做到这两条的恐怕只有现在的隆武朝了。无论是宽畅的官道还是狭窄的乡间小道。两旁均是一片绿油油的稻田或麦田。农夫们辛勤的忙碌着恢复耕作。大小乡镇中到处是往来不绝的商贾。运河上大小船只川流不息。这些都不是能故意装点得出的。其实在去南京的路上吴继善便已经能够感受到越是往东这城镇就越发繁荣。虽说江南和两淮本就是渔米之乡。但原籍太仓的吴继善依然能深切的感受到现在的两淮同十几年前的两淮的差别。不可否认隆武朝的国土比崇祯朝整整缩小了一半但感觉上其国力却一下子提高了十几倍。国土缩小国力却提升咋一听来好象是在说笑。但却是吴继善的切身感受。

隆武朝真是一个不可捉摸的王朝。在南京的日子吴继善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回到了大明。而是出使了一个陌生国家。隆武朝很明显使用的不是天朝的制度。特别是那个由平头百姓组成的“议会”却能同官府平起平坐。地方上的知州、知县出门竟和平民百姓一样。想想以前汉官威仪,高门深院,八抬大轿,鸣锣开道。这成何体统,朝廷的威严何在?然而那次国会的召开让吴继善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朝廷威严。国会上当首相孙露宣读完那“五年计划”后全场百姓议员爆发出的热烈欢呼声响彻天际。吴继善从周围人眼中看到的是信任与崇敬。隆武朝的威严就是来自于这种信任与崇敬。而大西和满清的威严却是来自于百姓对杀戮的恐惧以及对统治者的敬畏。孰优孰劣不言而喻。

吴继善不由又想起了那日在南京钱尚书对自己的一番挽留。若不是还顾及蜀中的家眷吴继善当时还真的会毫不犹豫的留在南京。可惜机会是稍纵即逝的。现在的他还是要在成都城整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想到这儿他在心中又叹了口气。忽然一阵风吹掠开了轿子上的布帘。吴继善猛然间瞄到了挂在城头上那个白乎乎的东西。那是前兵部尚书龚定敬的人皮。里头塞满了稻草再加上前两日的雨水洗礼现在看上去越发的惨白肿胀。顿时吴继善脑子里一片空白,刚才的所想所思即刻就被抛到了爪哇岛上。他连忙心虚的放下了帘子生怕有人从他的脸上看出他的不轨心事。

轿子穿过小巷终于在吴府门口停了下来。眼见失魂落魄的吴继善刚一下轿府里头的门子立刻迎了上来打了个揖道:“老爷,您老家来人了。”

“哦,”还未回过神的吴继善没听清那门子的话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可当他前脚刚要跨进门槛时从墙角那里忽然跑来了一个后生操着太仓官话冲着吴继善点头哈腰道:“大老爷,大老爷。可把您给等着了。”

被那后生这么一拦吴继善这才回过了神。定眼一看原来是一个身着短褂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轻后生。身板倒是挺魁梧的就是那表情看着有些木纳。吴继善不由眉头一皱问道:“你是?”

“大老爷,您不认识俺啦。俺是柱子啊。俺爹是马房的老栓。俺娘还给二奶奶接过生呢……”那后生听吴继善这么一问连忙滔滔不觉的介绍起自己的家事来。从他爹娘一直介绍到了他小舅子。吴继善一听却越发纳闷起来。那些人他都觉得很耳熟有些也认识。可就是对眼前这个年轻后生没有半点儿影象。却听那自称柱子的后生继续说道:“大老爷,二老爷叫俺来蜀中伺候大老爷。顺便带点东西给大老爷。”

柱子说罢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布包,打开层层包裹后亮出了一块晶莹悌透的玉佩来。吴继善一见那玉佩原本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不错,这块玉他确实认得。但不是他弟弟吴梅村的那块。而是吴继善自己的那块。是那日从南京上船后就再也找不到的那块玉。吴继善的瞳孔顿时收缩了起来。他再次打量了一番柱子。却见柱子还是那副傻样还一个劲用袖子擦鼻涕。一瞬间无数的想法在吴继善的脑中掠过。他只觉得自己犹如坠入了冰窟一般从头凉到了脚。不由眼前一黑一个不稳差一点就要跌倒。却被柱子一把给扶住了:“老爷您没事吧。老太太说您体虚。要俺带些药来给老爷补补。俺这就去拿。”

“不用了,”吴继善一把拉住了柱子忽然改用太仓方言说道:“原来是老栓家的柱子啊。没想到都长那么大了。这都快认不出了。”

“是啊,是啊。老爷您终于想起来啦。”柱子眼见吴老爷认出了自己立刻激动得热泪盈框。也用太仓话回道:“上次老爷回老家连家门都没进。老太太哭得混天暗地的把二老爷说了一通。连忙叫俺到南京来找老爷。谁知刚到南京官府就说老爷回四川了。俺连忙一路找了过来。走了大半年才找到老爷啊!”

“没事了。到了府上就好。”吴继善跟着也同柱子抱头痛哭起来。周围的脚夫门子虽然听不明白两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但照这架势来看分明就是一出“忠仆千里寻主”的感人故事。于是众人也纷纷陪着一起落泪。至此之后成都吴府里多出了一个叫柱子的傻大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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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川上演“忠仆千里寻主”的同时。一个提着黑箱子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也来到了北京城安定门内的天主教堂前。这个年轻人带着黑色的圆边毡帽,留着半截辫子身着一件长长的黑色对襟袍子,脖子上挂着一个金链子,上面垂着一根显眼的十字架。“咚、咚”年轻人轻轻扣了扣门环。“嘎吱”一声门上的小暗门开了露出了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年轻人连忙礼貌的摘下了帽子操着一口天津口音自报家门道:“您好,我是天津来的王志林。来找汤若望神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