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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力和林笙显然是小饭铺的常客,阿土伯麻利将一碟茴香豆和一碟炸臭豆腐摆了上来,黄酒也放进锡壶里烫起来,一条海鱼加了佐料丢进锅里还是炖,等烫黄酒的空当丁力掏出几支卷烟分给大家抽起来,这种烟是上海滩码头独有的特色产品,是用丢弃的雪茄屁股内的烟丝外面包上旧报纸卷成,报纸的油墨和烟丝一起燃烧,味道非常浓烈,是码头苦力们解乏最好的工具,而最好的卷烟是用旅宋国的卡加廷雪茄屁股和上海的申报卷成的,丁力拿出来招待大家的就是这种烟。

三人边抽边谈,言谈中刘子光得知,外滩码头上有大量北方籍的苦力在干着抗大包的工作,这些人都受雇于上海最大的商行福远号,福远号的老板就是林笙提到过的赖有为,此人上海本地出生,四十岁左右,十年前从一个普通渔民混到今天这个地步相当的不容易,现在整个上海滩的进出口贸易有一半是被他把持的,和道台衙门的人关系很铁。市舶司更是平趟,这些码头苦力也都是受雇于他,此外他还控制了码头上的黑帮斧头会,可谓黑白通吃,其为人相当低调,不喜好抛头露面,也不从不去外地招摇。以至于除了做外洋生意的圈子之外,知道赖老板名字的人很少。

得知刘子光需要找一份工作,丁力立刻把胸脯拍的通红:“区区小事包在我身上了,我远方叔祖在福远号里做帐房,回头让他引见一下肯定没问题,听说来老板礼贤下士,最敬重读书人了。”

三人畅快吃喝了一顿,酒足饭饱以后,刘子光向二人告辞,说还有行李放在朋友处需要去拿,待明天再过来和两位朋友相聚,林笙和丁力也不强留,约好明日中午在码头见面就要分手。

夜色中的棚户区一片黑暗,天上没有月亮,只有路旁的棚子里露出如豆的灯光照着外面的小路,喝醉了酒的男人打老婆的声音和犬吠,小孩哭闹声此起彼伏,林笙和丁力一直将刘子光送到外面的大路上才拱手离去。

二人刚离去不久,一名日升昌的保镖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说道:“刘大人,请随我来。”原来当刘子光跟林笙跑掉之后胡懿敏就派了人跟踪,一直跟到棚户区外面守候着,专等刘子光出来时领他回下处。

日升昌在上海有不少房产,胡老板极有眼力,在上海开埠之初就在码头附近买了一大片地,后来地价房价飞速上涨,胡家盖起了房子出租,很是捞了一笔,现在胡大小姐就住在江边的一所宅院里,外表看起来不显山露水,里面却十分豪华典雅,竹林,池塘一应俱全,胡懿敏早就备好了酒饭等着他了,刘子光一看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胡大小姐准备的也是和棚户区小饭铺一样的臭豆腐,茴香豆加黄酒,看来这还真是上海的特色小菜。

边吃边谈,这半天胡懿敏也没闲着,动员力量查访了一番,结果和刘子光预料的一样,疑点集中在赖有为的福远号上,这家商号一直以来本着闷声发大财的政策默默无闻的在上海做着进出口的生意,居然能吃下港口吞吐量一半的货物,这是什么概念!日升昌都没有那么大的资金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号就能坐下来?看来这家商号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听说商号老板和上海所有衙门的关系都非同一般的铁。

“福远号很可能是市舶司用来洗钱的工具。”刘子光斩钉截铁的说。

“洗钱,这个词用得好!咱们就从福远号入手吧。”

胡懿敏道。南厂和日升昌联合办案,力度非同小可,他们可不像一般的按察司,御史那样小心翼翼的办案,南厂是什么,那可是有独立司法权和自己的监狱的特务机关,只要认准了想办谁,准没跑,何况还有日升昌这样雄厚的财力支援。

“一个问题:市舶司有自己的缉私营,道台衙门能调动上海卫的军兵和长江水师,而且还有一支强悍的队伍叫做巡城净街司,据说特别能打硬仗,如果到时候查出来上海道的官员和福远号有私,万一动起刀兵来咱们可要吃大亏的。”胡懿敏有些担心地说。

“这个好办,我这就下令调红衫团的人马向上海集结,再写一份手令给苏州千户所的李鹏,让他随时听令,想和我玩硬的,大明朝还真没几个人。”刘子光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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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刘子光依约来到了外滩码头,林笙和丁力已经在那里等了好久了,看见刘子光过来,丁力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我家那个远方叔祖说话不顶事,商号不愿意用新人,说不缺写字算账的,只缺抗大包的。”

“无妨,抗大包就抗大包,只要能混一口饭吃就行。”刘子光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