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大老爷啊,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他们用来应付上官视察的,真正的染坊尚在一里之外。”花炮这次冒死告状也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来的,据京城回来的老乡说,这回前来苏州的钦差大人是个出了名的青天,最喜欢帮穷人打抱不平,所以他才有此一举。没成想传言居然是真的,这位大老爷果然是明察秋毫。
“咱们到真正的染坊走走吧,两位曹大人难道不想让本官去看么?”刘子光冷笑道,曹家父子尴尬万分,这个漂亮整洁的织染局示范场地是专门弄出来给上官视察用的,多少年都过来了也没有人较这个真,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如此的不识趣,难道真的是要和曹家为难到底了?
刘子光毕竟是身负皇命的钦差,曹家父子无奈之下只好陪同着一起到一里之外真正的织染局去看,花炮在前面领路,不一会儿就到了地方,只见此处和布局和刚才的工厂基本一致,但是工作环境要差上十倍都不止,噪音、粉尘、湿气、温度都极大,缫丝机的热锅烟雾腾腾,蒸汽驱动的纺织机、提花机单调的重复着机械运作,染坊里的气味刺鼻,能把人熏晕,工人们身穿破旧的衣服忙忙碌碌的工作着,没有人注意到这群乌纱圆领的官员的到来。
“老少爷们儿们,钦差大人被我请来了,大家有什么冤屈赶紧说啊。”花炮大声叫道,工人们惊愕的回头看过来,却没有人响应,直到身穿官服的刘子光亲自发了话,这些目光木讷的工人们才停下手上的活计逐渐围拢过来。
看见工人们围拢过来,曹颙向手下一名管工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扯着嗓子喊道:“大家不要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钦差大人走后曹大人都会帮大家解决的。”
听了这话,工匠们又不敢说话了,管工的意思很明白,钦差大人只是到苏州公干而已,曹家可是执掌江南织造署数十年之久的老地头蛇,现在贪图一时嘴快把曹家告了,等钦差一走还能有个好?
“狗东西,钦差大人还没发话,哪里轮到你在这里装大!”刘子光身后的侍卫也不是省油的灯,看到自家大人面露怒色,径直就上去将那个胡乱说话的管工一把揪住暴打起来。
曹家父子的脸色变得很差,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可是此时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跟着帮腔:“这狗东西着实该打。”
工人们看到吓唬他们的管工被钦差大人的随从暴打,曹家父子也是一副老老实实没脾气的样子,感到似乎讨回公道的机会来了,于是一个个七嘴八舌的控诉了起来,大多是指责织造局无故克扣他们的口粮,少发甚至不发口粮,即使发放了也是掺了许多沙子的陈谷,更有工匠因公受伤的,不但没有一分银子的抚恤,还被无情的干出了工厂,在外面凄凉的死去。平日对工匠的打骂殴打就更不要提了,绝对是家常便饭。
织染局的工匠们有许多是北方来的难民充当的,所以他们说的话刘子光都能听懂,他越听越生气,这简直就是黑心资本家嘛,剥夺工人的剩余价值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不是工人是奴隶!
刘子光不是盲目的善良之人,他明白要想压低成本就必须在人工上入手,当年利国铁厂用他们这些奴隶不就是如此么,恐怕比这些工匠还要更苦一些,可是铁厂是私人企业,江南织造是朝廷的产业,赚取的银子都应该上交国库,如此压榨工匠得来的银子如果都上缴户部了还能放他一马,可是这些钱最终都落到曹家的口袋里就无法容忍了。
“刘大人,这座工厂是苏州织造局就要淘汰的,环境差了些就没请大人移步过来,这些工人都是些不老实的家伙,十个里面倒有七个是被织造局责罚过的刁健工痞,信口雌黄几乎是一定的,他们的胡言乱语不听也罢。”曹颙见势不妙,赶紧打断工匠们的控诉,妄图把水搅浑,遮掩事实。
“每一件案子都要彻查!曹大人织造使的职务先停一下吧。”刘子光根本不理睬曹颙,他听了一阵子工匠们的控诉,终于丢出这么一句话。
“钦差大人何处此言,虽然您是天使,可是皇命里也没有赋予您随意撤换江南织造使的权力吧,就算涉及到所谓贪墨,伤人这样的诬告,也有按察司,有朝廷的御史来弹劾本官。”曹寅终于爆发了,他已经忍无可忍,这个刘子光实在是太过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他依然步步紧逼,既然你不怕撕开脸,那我们曹家也无所谓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这个新近上位的伯爷厉害,还是我这个根基深厚的侯爷凶猛。
老狐狸你终于忍不住了,别以为当了几十年的织造使这江南织造署就姓曹了,关系网深厚又如何,家财万贯又如何,难道还能比得过当年的九千岁?京城那么错综复杂的政治局面还不是一扫清,对付这种乱麻刘子光最有经验,那就是拿快刀狠狠地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