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连忙笑了笑,顺着这个话题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站起身跟上来问道:“将军,上次说由鲍叔业(鲍勋)联络青兖诸族的事,进展得如何?”
曹丕有些不爽的笑了笑,他心里有些怨气,却又不好对司马懿说。他本来以为以他丞相公子的贵重身份,绝世惊艳的文才,向那些世家大族发出邀请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不说是响者云集吧,至少也是一呼百应。可没想到鲍勋礼也送了,话也递了,那些人家也答应了,可真到有事情找他们帮忙的时候,却没来几个人。本想征辟一些名士入他的镇东将军府以壮声势,可是那些人推三阻四,找了些不着调的借口,就是不愿意出仕。
曹丕也慢慢看出来了,自己家虽然已经是大汉朝最有权势的家族,可在那些家学渊源深厚的名士眼里,曹家不过是谯郡的一个土豪,一个阉竖的后人,一个没什么学术底蕴的土包子,就算做了丞相也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大汉朝比他们家牛逼的外戚多了去了,最后还不是过眼云烟?传子千金,不如家藏一经,而曹家,有万贯家财,就是没有半本经。
想到这些,曹丕的心里邪火就突突的往外冒。
第四节 九品
曹丕的脸色很郁闷,很沮丧,司马懿略一思索便知道了其中的窍要,他低下想了想,轻声笑道:“将军,你熟读经传,精通古今政务,有些事,想必是比较明暸的……”
曹丕有些不悦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司马懿所说的话里,前面的都是空话,他曹丕读过经传,精通政务却谈不上。但司马懿说这些,肯定不是为了拍他一个空泛的马屁,而是引出的后面的话,而且后面的话,想必是他不太精通的,所以司马懿才要预先把他的面子顾好。他静静地看着司马懿,淡淡的笑了一声说道:“仲达,你我倾心相交,有些话,就直说吧。”
“喏。”司马懿恭顺地应了一声,抬起头盯着曹丕的前胸,眼光虽然没有和曹丕对视,却能将曹丕的神情尽收眼底,他清咳了一声,接着说道:“当初叔孙通以一介儒生跟随高祖皇帝,垓下一战诛灭项王之后,以儒术进于高祖,高祖斥之以马上得天下,叔孙通对之以‘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之’,斯言诚为至理名言。”
曹丕“哦”了一声,他明白司马懿的意思了。儒术虽然不能打天下,可是却能守天下,而且要守天下,非儒术不可,高祖皇帝也为说过‘不用儒术,不知天子之贵重如此’,大汉用儒术治理天下数百年了,研究儒术的经学世家势力不可轻视,他们在打仗的时候帮不上什么大忙,可是天下已经快要平定了,现在只剩下一个辽东还没有臣服。公孙康兄弟不是什么大才,如果他和夏侯惇带着数万大军兵临城下,收复辽东只是个时间问题。
天下一统,那些纵横沙场的将军就没有什么作用,相反会成为社稷不稳的因素,这个时候要倚仗的是那些世家大族,特别是那些研究儒术的经学世学,而这些人,在关东是最多的。曹冲手下最有学问的几个大儒,不管是荀悦还是仲长统,不管是王朗还是许靖,都是汝颍、齐鲁一带的人,而他的那个女先生蔡琰直接就是陈留人。如果能拉拢住这些人,那么曹冲身边的一半力量——而且是作用越来越大的一半力量——就会偏向于他,至少不会来反对他,朝庭就有不少重臣是兖豫青徐一带的人,象那个现在深受天子器重的张昭张子布,就是徐州彭城人。至于丞相府那就更多了,数不胜算。曹操就是从这里起家的,他的部下,当然以这里的人为主。
这些人很重要,曹丕也知道,他不是不想拉拢他们,他也屈尊前去相邀了,礼数也很周全,是这些人看不起他,根本不理他这一套,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生气。
“如今天下将定,名将的重要性逐渐将退让于名儒,车骑将军一心只在工商,对儒学不甚看重,正是将军与这些世家相交的好机会啊。”司马懿试探性地说道:“车骑将军虽然在襄阳、长安学院设立经学院,可是这些经学只是研究学术,仕进之途却不顺畅,他们不仅要先通一经,还要在乡县任教三年,才能进入官吏选用。这些都是把经术当成和木匠一样的手艺,岂会得到那些名儒的青睐?车骑将军招揽到的,大部分不过是宋忠子、仲长公理一样纯粹醉心于学术的迂腐之人,哪里会有什么治国贤才,这些都是老天留给将军的,天与不取,不祥啊。”
曹丕苦笑了一声,有些无奈,有些气愤地说道:“仲达,实话和你说,不是我不想招揽他们,是他们一个个清高名世,不愿与我这等俗人相交。我让叔业(鲍勋)去见他们,他们一个个都答应得好好的,说是要鼎力相助,可是就是没有任何实际行动,你看我的镇东将军府现在有几个名人?比起仓舒那人才济济的车骑将军府可差远了。”曹丕越说越觉得丧气,再也不能安静的坐在席子上,他站起身来,烦躁的走来走去。
司马懿略微思索了一下,微笑着说道:“将军,懿以为,他们的担心是有些道理的。”
曹丕站住了脚步,猛的回过头来,不解地看着司马懿,过了半天才说道:“仲达,你说什么?”
司马懿笑了笑说道:“将军,我是说,他们既然答应了将军,却又没有实际行动,表示他们并不是不想与将军合作,只是有些问题没有搞清楚之前,他们有些顾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