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在堂上和贾穆东一句西一句的聊了半天,就是不说自己的来意,直到看到贾诩微笑着出现在门口,才起身相迎,上前躬身一礼:“先生一向可好?”
贾诩微微一笑,拱手还礼:“有劳将军关怀,诩庸碌之人,吃好喝好,身体当然不错了。”
曹冲一乐,虚扶着贾诩坐下,然后自己也坐在他的对面,这才直了身子,又施了一礼道:“冲此来,怕是先生从此不得安宁了。天子下旨,命我兵进关中,平定西凉,兵马已经在召集之中,最迟八月底就将开赴关中。先生乃是西凉人,对当地的情况熟悉,又足智多谋,妙计无双,冲不才,向天子请旨请先生为我智囊,还请先生莫要推辞。”
贾穆听了,喜上眉梢,转头看向贾诩,却见贾诩神色不动,脸上的笑容反而淡了些,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曹冲,微微眯起的眼睛中透出湛然的眼神。
曹冲淡淡的笑着,平静地看着贾诩,静听他的回答。
贾诩思索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将军要取西凉了吗?”
“正是。”曹冲点头应道。
“西凉……”贾诩摇了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好取啊。将军年方弱冠,五六年间全取江南,已经是武功赫赫,假以时日,官至太尉、大将军亦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又何必再取西凉?胜了,于将军没有什么好处,败了,却有辱将军的名声。”
曹冲沉默了一下,也笑了笑:“先生所言甚是,如果仅从冲的名声来说,取西凉的难度实在太大,有得不偿失的可能。但冲取西凉,固然有少年血性为先的原因,更多的却是想为恢复我大汉的疆域奉献维绵薄之力。冲也不才,略通兵法,小有战绩,不能眼看着西凉战火纷纷,连年不绝,西凉百姓不能安居乐业,无数西凉人生不能回家,死还要埋骨他乡。故而不揣妄陋,向天子请旨兵进西凉,还望先生助我一臂之力。”说完,拜服在地,行了一个大礼。
贾诩听曹冲说前面的话时,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可是听到曹冲后面的话,心里那个隐藏已久的心疾一下子被触动了。
他是武威姑臧人,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出来游历,除了中间因病回过一次乡之外,算起来他离开家乡已经四十年了。他生在乱世,本想凭着自己胸中的韬略为国效力,效仿同乡名将段颎凭一己之力立下不世的功业,因此千里迢迢来到洛阳入宫为郎,陪侍在天子左右,希望有机会向天子进献忠言妙计,没想到孝灵皇帝根本没有什么心思在国政上,只知道信任张让、赵忠那样的宦官,自己醉心于声色犬马,甚至在后宫开设市场,驾驴治游。而他的同乡段颎虽然有赫赫战功,却不能升官,最后只能靠贿赂那些宦官才如愿,虽然官居太尉,却坏了名声。
他心灰意冷,这才告病还乡,不久后又听到段颎身死族灭的消息,更让他感到绝望。后来他入董卓帐下,董卓却成了乱臣贼子,董卓身死,他本以为从此可以被朝庭招抚,哪知道王允却要杀死所有的西凉人,他为了保命,一条计策却让长安陷入浩劫之中,随后投李傕,投段煨,投张绣,他已经没有了报国的热情,只想在乱世之中保住一家人的性命。
如今在许县,他只是一个太中大夫,但他已经满足了,至少可以不用再过那种天天担惊受怕的日子,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有一个心愿越来越重,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到姑臧,再看一眼家乡的山和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机会,葬入祖坟,落叶归根。
今天听曹冲说到要取西凉,他知道西凉不好打,而曹冲去更不好打,曹冲的战场,不仅在西凉,更在邺城,他的敌人,远不止凶悍的马超和狡慧的韩遂,更多的却是他的兄长曹丕。贾诩不想高官,不想富贵,他也不想牵扯到曹冲夺嫡的斗争中去。在他看来,曹冲虽然风光得很,却未必能稳操胜劵,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曹冲虽然表面上尊奉天子,心里却没有对皇权的那一份敬畏,他最后很有可能走上篡逆的道路。他没有能力阻止曹冲篡逆,维护大汉的江山,却也不想为曹冲篡逆奉献力量,所以他不想去西凉。但听到曹冲说的那句让西凉人有家可回的话时,他有些动容,脸上自然而然的露出一丝悲凄来。
片刻之间,他就想定了主意,去吧,回西凉去,自己都这么大年纪了,天知道哪一天就起不来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他抬起手扶起曹冲:“将军不必如此大礼,诩年过六十,所欠唯一死尔,既然将军有意收复西凉,诩自当陪伴将军一行,纵然智短谋拙,不能为将军出力,也愿借将军之力,埋骨家乡,此生无憾矣。”
“如此,多谢先生。”曹冲起身笑道:“先生虽然年过六旬,可是精神矍铄,仙风道骨,想要羽化登仙还略微早了些。冲自斗胆,敢请先生相伴,收复西凉,横绝西域,恢复孝武皇帝时的万里河山,重现我大汉的盛世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