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酉时刚到的。”曹真轻声笑道,说话间走到曹丕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一家子都来了,环夫人抱着孙子,已经和丞相大人说了会话儿了。”
“是吗?他把儿子也带回来了,怎么没听他说起,怪不得这次走这么慢的。”曹丕一笑,整理衣服的手忽然停了一下,拉起腰间的那块乳白色的玉佩,想了想,把玉摘了下来掖进怀中,举步向长堤走去。
曹操兴趣盎然的看着环夫人怀中的虎子,伸出去拨弄他胖乎乎的小脸,惹得虎子嘴一撇,又要放声大哭,这才收了手,有些得意地笑道:“仓舒,这小子有意思,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特别是那两只眼睛,湛然有神,真是让人越看越欢喜。”他咂了咂嘴,有些意犹未尽:“只是看起来有些怕我,想来还是不熟悉的缘故,这样吧,你就不要把他抱走了,几个人一起住在这里陪着我,也好让我和他多亲近亲近,这样就不会怕我了。对了,仓舒,你事情多,这小子的启蒙就由我来吧……”
曹冲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有父亲亲自启蒙,我曹家又要出一位战无不胜的将军了。”话声未落,曹丕大笑着走了进来,先向满面笑容的曹操行了一礼,转过身又对环夫人行了一礼,然后探出头看了一眼虎子,转过头对曹冲责怪地说道:“仓舒,你也不早点告诉我,要是知道你把儿子带回来,我这做大伯的无论如何也要带点礼物来,你看我现在什么东西也没带,连个见面礼都没有,实在是无礼之极。回头我让人送来补上,你可别见怪。”
“岂敢岂敢。”曹冲连连笑道:“一个小娃娃,哪里要什么礼,等他长大了,兄长教他两式剑法,就算他有幸了。”
曹丕哈哈大笑,伸出手捏了一下虎子的脸颊,开心地笑道:“这有什么,我那两式破烂剑法又不是什么宝贝,他要是想学,我就全传了他也无妨的。”
曹操打量了曹丕一眼,对着环夫人挥了挥手,环夫人知道他们要谈公事了,连忙告退,喜滋滋的抱着虎子走了。曹操转身向屏风前的坐席走去,曹丕连忙上前扶着曹操的手臂,曹操甩开他的手,用手中的邛杖敲了一下他的小腿骨,不快地说道:“我有那么老吗,用着你来扶我?”
曹丕有些尴尬,他是看着以前曹冲经常扶着曹操,曹操总是笑眯眯的,他以为曹操一定很受用的,这才抢着上前去扶,哪知道却碰了一鼻子灰。他连忙笑道:“父亲当然不老,儿子这么做,也只是尽一点心意罢了。儿子没有仓舒那么好的用兵才能,不能为父亲排忧解难,不过儿子的心意还是和仓舒一样的。”
曹操的脸色好了些,他在席上坐下,随手指了指身前的两个席子:“坐吧,有话和你们说。”
曹丕和曹冲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收了笑容,恭谨地坐好,敛容收臂,静听曹操发话。曹操静静地看着他们,锐利的眼神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却一句话也不说,房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压抑起来,静得只听到三个人的呼吸声。
曹冲极力调整了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紧张。多亏了左老道的坐忘术,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放松身形,静待曹操问话。而相比他而然,曹丕却有些不自觉的绷起了身子,显得有些拘谨。
“子文来信了。”曹操从案头拿出一封信,扔到两人的面前。雪白的宣纸上,是曹彰那极有特色的字体,笔画如长刀大戟一般,阳刚气十足。曹冲和曹丕两人虽然都没有伸手,但眼神却是快速地在信纸上扫了一遍,脸神都是一变。曹冲只是眼角跳了跳,随即恢复了常态,但曹丕的脸色却不好,气息在不自觉之间粗了许多。
曹彰的信很简单,通篇只有两个意思,首先是恭贺父亲称王,其次就是支持仓舒为王世子。
曹冲很坦然,曹彰的想法在他意料之中,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但曹丕却象是当头挨了一棍,曹彰这话说得太直接了,一点遮掩也没有,他甚至都没有自己参与竞争的意思,直截了当的表示支持曹冲,这意思里根本就没有曹丕什么事,立仓舒为王世子就是天经地义的,这让曹丕很恼火,不管怎么说,曹彰和他曹丕是同产兄弟,怎么不和他亲近,反倒对曹冲这么无条件的支持?
“子文的话,说得没头没脑的,一点理由也不讲,还是那副臭脾气,除了打仗,他就是一傻子。”曹操哂然一笑,收起了信纸,随手扔到一旁:“刚才子桓说没有仓舒的本事,只能尽点孝心,这话只对了一半。要论行军打仗,你可能确实不如仓舒,但在别的方面,你也不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曹操的话如同一盆凉水从头淋下,让浑身焦躁的曹丕一下子觉得松泰无比,他连忙笑道:“父亲过奖了,仓舒的新政,也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