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长信七国之中,南唐是天下文人最多、才子辈出的地方,而它的京城建业,那些青楼瓦肆,歌舞红楼,更是冠绝天下。
有人的地方就有阶层,有阶层的地方自然就有上位者,建邺城青楼虽多,却也不可能座座都名传天下,那些瓦舍勾栏之中,脸上涂的只剩下粉,住在阴暗的小弄,一排又破又低的小木屋,除了一张小床什么也没有的女人,来的只会是那些身上穷得响叮当都四五十岁了还光棍一条总需要发泄一下的下层贫苦农民或者小混混,用自己几个月积攒下来的那么几钱一两银子,到这里来销魂一回。
但建邺城中,更多的却是大贾王孙,官僚才子,他们喜欢的是走马楸桥春、满楼红袖招,或者琴音入俗里,雅阁上凡尘,诗词唱和,聆音入秘,然后这才温柔乡中求一醉,挥手千金买笑的雅事,自然不会往那些地方跑。
所以建业青楼之中,也就脱颖而出了一些或者规模庞大,后台够硬,或者独抒心机,别有情趣,或者那里的少女个个温柔如水,销魂蚀骨,亦或有其独特的技艺,吸引人众,这其中就有城东的相思天、金玉楼;城西的销魂窟、留醉宫;城南的逍遥洞、风月坊;城北的明玉榭、万花楼;另外秦淮画舫之中四大画舫,紫陌长街之上的风花雪月楼、黑市之中的琅圜阁……
建业四大画舫十大青楼,名传天下,各有特色,其中销魂窟的女人,最为销魂;留醉宫的酒艺,令人叹绝;逍遥宫无论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这里都可以找得到;明玉榭的小谢姑娘倾国倾城的舞姿以及一月只见一个客人的规矩;还有风花雪月楼中琴子的天籁琴……这才是别人所津津乐道,向往不已的,要进这些地方,首先,你得有银子。
而且就算你有银子,没有身份,有的地方,你还是进不去;还有些地方,就算你又有银子,又有身份,但是你没有才华,你依然进不去;还有一个地方,就算你又有银子又有身份又有才华,但是只要没有通过主人的允许,你仍然进不去。
明玉榭里的弱水轩,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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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临水的小轩,并没有建成雕梁画栋的奢华,反而只是随意的青瓦,白雪一般的墙壁,却成为了天下男人心目中的禁地。
此刻,薄薄的阳光从黄梨木的雕花窗格之中透入,窗户之上,贴着的是薄薄的茜纸,床上,一个男子睡得正熟,窗下,梳妆台上,对着镜子,一个仅只穿着月白中衣的少女,正用一只杨木梳缓缓的梳理着自己长长的柔发。
屋子里有著一股淡淡的水晶的味道,那个少女的玉臂露在外面,仿佛莲藕般,散发着柔白的光晕,梳完头,她拿起衣服,穿戴整齐,这才回过头来,凝视着床上睡着的男子。
睡着的时候,他是宁静而安详的,清淡的面容,再不复日间的狂歌痛饮,醉生梦死,随随便便打赏一个下女都是大通钱庄一万两一张的金票,此刻却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梦中才能看到,他其实一直都不快乐,他一直都在掩饰自己,用酒来麻痹自己。
这一个月来,酒色公子江清彦的名头,传遍了大江南北,有人计算过,这一个月来,光他在京城各十大青楼打赏给那些侍女的银票,就已经不下一百万两,更不用算他在每个青楼最贵、花钱最快、银水流水价一般使出的地方,住上一个月之久了。
每日里他请人找来京城里的那些王孙公子,吟诗唱和,想要什么姑娘,叫什么酒菜,他一个人全包下,倚红偎绿,眠花伴玉,一日价使出的黄金,早已经不知到凡几,民间都叫他冤大头,许多人闻风赶来,只要你来,所有的消费,事后将帐报上前来,他都会付,谁也不知道他有多少的银子,一个月每天像这样的花费著,银子流水一样的流出去,而他的囊中还不见空。
他好像总是有着花不完的银子,用不完的钱,可以任意挥霍,每日里他都要喝最好的酒,点最贵的酒菜,要最漂亮的女人,听最好的曲子……过着天堂一般的生活。
与那些闻迅前来,所谓的才子高士一起,诗酒相和,就连那些最古板,对他如此行径嗤之以鼻的老学究,却都不得不承认,他随口吟出的每一句诗词,都是妙手偶得,强作不来,那种毫无雕饰,却浑然天成的佳句,让他不但酒色成名,诗也成名,酒色才子江清彦,这个被天下人所不齿的人,表面上风光无限,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睡梦之中,才会显现出来的倦怠与痛苦。
京城各大青楼之间都流传着他的传闻,若他到哪一家,必然受到最高规格的欢迎,只有小谢知道,其实,早在三日之前,他身上所有的银子已经全部花完了。只是因为这一个月来,他的行为太过豪爽,光打赏的银子,就足够他在那些地方半年的消费,而他总像是有着花不完的银子,用不完的钱,所以一切都只记在账上,等他离开再算,那些老鸨子们唯恐他不多住几天,用尽手段的留住他,每次酒席过后,都说不急不急,走的时候再算,走的时候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