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难知也。”

“七八千万缗有没有?”

“这么多?”

“臣只说粮食,庆历时说亿兆人口,也许勉强也,如今说亿兆人口,大约绰绰有余,居住在城镇的非农户约在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二十。”百分之二十未必,但是全国有三百多个州军,一千多个县城,还不够,因为人口稠密,许多墟市已经上升为镇,例如郑家庄,如今在编制上已成了郑镇,还有苏州的梅李镇(常熟),舒州的石闼镇(安庆),其规模远远超过一般的县城,与中等州城相仿佛。城镇人口比例百分之十五肯定是有的。郑朗又道:“还有散于农村的桑农、织农、果农、寺观、兵户、渔户、匠户、官户等等,他们皆不以耕作为主,或少量耕作,这个比例是否超过了三成以上,三成以上就是亿石粮食的商品流动,价值在四五千万缗。但百姓所购买的岂止是粮食,衣食住行,样样必备,粮食仅是食的一部分,它所占的比例不及十分之一,甚至不到二十分之一。平均征百分之五的税率,全国一年能征上来多少商税?”

“且不说商税,再说两税,真宗时统计在册的耕地面积就有五百二十多万顷耕地,实际当时已隐隐接近七百万顷,如今垦出来的耕地何止一百万顷,是否有八百万顷之巨?一亩地征一斗粮食,就是八百多万,实际一亩地征税户人何止交一斗,重税区交一石也不止。陛下,还记得去年清查吏政时无为军那个王仕霖吗?”

“记得。”赵顼摇头。

无为军自从大肆开江东圩后,成为全国主要的圩区之一,圩区粮食高产,又经多年培育良种,一亩地两季粮食产量渐渐上升到五石半。于是知军王仕霖变着名堂征税,京官下去调查时,居然一亩地征到两石二斗的高税,也别指望一起上交给了朝廷,许多账目查都查不清楚,结果彻底撤职,永不录用。这是江东圩,若是放在北方,两季产量有可能不及两石,前面一征,后面估计百姓会全部暴动了。

郑朗的意思大家也就清楚了。

也不用多,将所有商税真正交到朝廷来,一年最少仅商税就得到七八千万缗,而非是现在的两千万不足,若是没有隐田,所有两税真正交到朝廷,最少是一亿多,一亿多少,无法计算。两者凭空就增加了一亿多巨,再经过一些微调,节约开支,马上军费又省了下去,银行司又出来了,两年时间,天下欠负就没有了。

但是可能么?

郑朗又道:“陛下,还有诸位臣工,臣在少年时幡然醒悟,用功苦读,当时想的是什么?”

“是什么?”赵顼很好奇地问。

“考一个功名,有了功名就不会入狱受辱,有了功名,就会让家中的耕地与产业免税减税,自己可以安心享用这个太平时光,看看书写写字作几幅画,或者偶尔弹琴,闲逛于山水之间也。臣那时心地不会太恶,但为何也产生这个想法?”

大家一起无言,多是从这一步过来的,也多产生过类似的想法。

“过度的侵袭国家利益,国家必然贫困积弱,过度剥削百姓,百姓走投无路,必然揭竿而起,休说我朝的各个大户豪门,唐朝五姓七家何在也?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身在这个局中,有几人能跳出来看透?”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又压得大家不能作声。

郑朗看着王安石说道:“介甫,你想法很不错,商人逐利而行,但缺少商人又不行,无商不活,因为商业发达,我朝才比其他朝代更富裕。因为商业发达,东南远比西南富裕。故我南下时,第一任务就是打开江南西路到两荆的道路,使之商业能够更加流通。但商人是逐利而行的,因此品德稍稍低下,越是大商人越贪婪,不顾国家,不顾百姓,反正他们苛民,又削国,甚至连税务也不想交纳,于是君直接将这个经商权夺过来,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