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娴狐疑地看着郑朗,官人写过许多奏折,有时还与自己商议呢,但从来没有这么郑重过,写的什么?
郑朗却望着外面,说道:“娴儿,若是关系到国家未来大计,是丁忧重要呢,还是国家重要呢?”
古代丧制严格来说郑朗也办不到的,前三日不能吃任何东西,后三日只能喝粥,三月后才能吃粗食,一年后可进菜果,二十五月丧期不能饮酒食肉。这是饮食。丧期内不得洗澡,形容憔悴,面色发黑,这是哀体。哭丧时不能从容拖长尾声,要哭得气都回不过来,这是哀声。言辞不加文饰,与丧事无关一律不谈,尽可沉默,这是哀言。丧期内要穿特制的粗麻布丧服,是哀衣。要单独居住在草棚里,以草为床,以木为枕,是哀居。丧期内不许婚嫁,夫妻不能同房,有官职者必须解官居丧。
春秋百家争鸣,未得盛,到汉兴儒学,于是丧制渐渐完善。但没有这么苛刻,肯定办不到的,大的方向在把握,汉武帝时陈融陈季兄弟为母馆陶长公主服丧,丧期内奸淫、兄弟争财,案发,兄弟服罪自杀。可无服丧定例,大臣为父母守丧,行不行听人自便。守丧者嘉奖,有的不仅为父母守丧,还为期亲、师长、朋友守丧。然阮籍母亲死时食蒸肫,饮酒,不拘于俗礼,临到决别时,却举声一号,吐血数升,人也不怪。唐朝时才开始正式规犯守丧制度,制订法律奖惩。时间为三年,这个三年很长很苦逼的。
至少赵祯现在很苦逼,想用一个人,偏偏七个娘娘,怎么过的,郑朗这一生将会有十五年时间耽搁在守丧制度上。而且大臣本人也很苦,于是宋朝规订丁忧期为二十七个月。
但还是太长,往往期满百日,皇帝为成全臣子的名节,下诏夺丧,甚至三个月后便下诏强行免去丧期,这叫夺情。民间的更短,七七,或者一年,或者三年。守三年丧,那就是大孝了。
因此官员百日是起步价,武将稍放宽一点,没有丁忧说法,但给假百日,这个一百日得要守住的。那怕国家再有事,这一百天内两府大臣也不敢传诏夺情,谁传谁会倒霉。过了一百天,那就相当的不规范。始至明朝,守丧才有一套更完善更苦逼的制度,还是有夺情的事发生,最明显的例子便是张居正。
事实也不可能做到,按照礼仪里所说的,不但父母,连带着养母、叔伯以及叔伯兄弟、姑姨舅,甚至兄弟姑嫂(期亲)、师长、朋友一律要守丧。得,别做事了,一辈子呆在别人的坟头吧。
因此儒学变得十分教条的明朝也不能做到让大臣如实按照礼仪上的丧制去守丧,那不是守丧,是迂腐不化。
郑朗不会傻呼呼的跑到京城,对赵祯说,陛下,这是国家头等大事,俺来京城与你商议。去吧,孝才是第一等的大事。
所以郑朗对欧阳修扒灰的啥,不大感兴趣,但是很痛恨他不顾一切,瞎说八道,诬蔑人家王砺陷害自己亲孙子,这就破坏孝道!作为一个儒学大师,不能做出这样的事。
然而此奏一上,朝中韩范离开,无人商议,赵祯必定要夺情,自己要不要进京?
崔娴拍了拍他的手说:“官人,不能急,还是呆在郑州吧。”
郑朗拧眉沉思,机会难得,稍纵即失,可想了一想,最后失笑道:“我也痴了,娴儿,听你的。”
一天就下来了,黄昏的八月,晚风清凉,高梁飘香,景色宜人。
一大群归巢的鸟儿盘旋在郑宅的上空。